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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省江門市青年女作家一木秋落筆兒童文學的視角非常特別,她進入了兒童文學中一條空白的賽道,那就是關注到“殘障”在兒童文學中的表達。生與死、愛與恨、美與丑、善與惡從來都不是兒童文學回避的問題,反而是作家們需要深入淺出向兒童表達的重要內(nèi)容;而關于殘缺、殘障這樣直面人生現(xiàn)實困境的命題,尤其是面對殘障兒童的作品確實鮮少。
一木秋曾在殘聯(lián)工作,基于長時間與特殊群體交往的經(jīng)歷。尤其面向更為特殊的殘障兒童群體,她敏感而細心地體會到特殊群體世界里的多樣性和人生的不完美。她把眼光投注在這群讓她感動而心疼的殘障兒童身上,帶著溫暖和善意,默默開始用筆描繪一個個關于殘障兒童的童話,接連寫出《茉莉的耳朵》《小雨的“殼”》等系列作品。
《頭腦國歷險記》是一木秋于2023年6月出版的一部八萬字童話,故事描寫了膽小內(nèi)向的女孩丹丹偶識雙腿裝義肢的男孩程天,兩人都沒有什么朋友,所以認識后非常珍惜彼此的友誼。程天邀請丹丹到家里,偷偷進入一條通往頭腦國的神秘通道去玩耍。封閉的頭腦國能讓殘障人在其中自在生活,但不允許正常人進入。肢殘的程天在理想國能懸浮飛行……丹丹對此行感到興奮和奇異。隨后程天長時間未出現(xiàn),丹丹因擔心朋友,只身進入通道到頭腦國尋找程天。她被心胸狹隘想抓她受罰的怪叔叔一路緊盯,而她始終堅定勇敢地尋找程天。在頭腦國理想世界一路穿行中,她經(jīng)過重疾殘障人“影子地”領地時,認識了影子女孩楊小枝,兩人結(jié)伴而行。隨后,她倆經(jīng)過了聽力障礙者生活地“兔耳森林”、智障者生活地“娃娃地”、失聲者生活地“靜謐園”、精神失常者生活地“泡泡池”,經(jīng)過一系列冒險后尋得程天,但三個孩子也被頭腦國國王抓住。最終,三人彼此關愛的真摯情誼,打破了國王一直以來認為正常人不關照殘障人士的偏見,大家的內(nèi)心都得到了和解與治愈。頭腦國不再是一個封閉禁錮之地,它或許永遠消失了,或許還永遠存在。
在這篇童話中,一木秋通過丹丹的步履不停展示出頭腦國中不同地域下不同類型的殘障狀態(tài)。除了世人常見的對盲人、聾啞人、坐輪椅之類殘障人士的認知,文中還涉及精神失常、智障及重疾的人群,后三類人群是世人不常見到的群體,殘障程度更為嚴重。僅從一木秋對于深重殘障人類型的展現(xiàn),就可見她對殘障人群體確實有更深的理解和關心。一木秋的為人為文通透地傳達著溫暖和善意,她作為正常人關注并書寫殘障人的不同群體,更采用兒童文學筆法關照殘障兒童群體。她用關愛之心彌合殘障人于現(xiàn)實生活中的精神缺失,希望通過自己的作品去慰藉他們的心靈,體現(xiàn)出珍貴的仁愛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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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木秋的筆下構建出一個完整而精致的頭腦國。她在虛擬的幻想王國中發(fā)揮著豐富想象力,她創(chuàng)造出“懸浮世界”“糖果屋”“兔耳森林”“娃娃地”“靜謐園”“泡泡池”多個不同類型殘障兒童的領地,每個領地都符合所屬殘障兒童的需求。比如腿疾的殘障兒童不能正常行走,“懸浮世界”里的“懸飛”滿足了他們的需求;耳聾的殘障兒童不能聽音,于是“兔耳森林”里的殘障兒童都長了兔子耳朵,哪怕低語也能被放大聽清;失聲者不能發(fā)聲,在“靜謐園”里通過心電感應就能通達知曉彼此心意……領地各具特色,是支撐這部童話的骨架。一木秋用飽含人情味的幻想在頭腦國里彌合了殘障兒童于現(xiàn)實中的缺失,極力滿足他們的渴求,將幾類領地敘述得如現(xiàn)實世界般真切。
一木秋較好地把握了符合丹丹、程天、楊小枝等人物語言的風格和味道,成功塑造了幾位性格各異的少年形象。兩位小主人公初識時的對話,健康的丹丹內(nèi)向羞澀,程天盡管有腿疾裝義肢還被人嘲笑,但從程天一以貫之的表達上來看,他始終是非常自信和開朗的一個男孩,內(nèi)向的丹丹正是被程天熱情的性格所打動,愿意和他做朋友。小男孩程天表現(xiàn)出穩(wěn)定和積極的心理素質(zhì),即便身體殘障也內(nèi)心強大,筆者很想知道他的內(nèi)心為何能如此強大,他是怎樣做到或有過怎樣的經(jīng)歷?或許這是一木秋在以后面對殘障人題材作品時可以深度挖掘的內(nèi)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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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話的最后,一木秋寫道:“頭腦國變成存在于每個殘障人頭腦中的精神樂園……殘障人心中存放愛和美好的地方”,或許頭腦國這個殘障人專屬的精神樂園,是永遠存在的。其實每個人都需要愛和美好的精神世界,殘障人更加需要。2019年4月和2024年6月,筆者所供職的魯迅文學院曾與中國殘聯(lián)合作舉辦兩期殘疾人作家研修班,此善舉正是助建殘障人精神世界的重要舉措。筆者在辦班期間對殘障人作家群體也有一定的認知和了解,他們在日常生活上確需各方多加照顧。相對來說,肢體微殘及聽障的一類算是最輕的了,他們尚可按自己的節(jié)奏活動,也可用手機的語音轉(zhuǎn)換功能交流學習;程度居中的是全盲作家,但凡位移,皆需由親人引導,否則哪兒也去不了;最嚴重的是坐在輪椅上的重疾者,生活不能自理,需親人24小時貼身照顧……盡管困難重重,但各類殘障作家身上都體現(xiàn)出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有著充盈而豐富的精神世界。他們往往表現(xiàn)出比常人更為積極的樂觀狀態(tài),表現(xiàn)出蓬勃的生命力,看有些殘障人作家的作品不會感到他們身份的特殊。殘障人作家應該算將自身的失常慢慢平衡得非常好的群體,他們的精神還能在文字國中徜徉,而肯定還有不少殘障人尚未達到健康的精神境界。正如童話中出現(xiàn)的“怪叔叔”,他執(zhí)拗地認為正常人不能來頭腦國,但凡進入就一定要受懲罰,睚眥必報,不可饒恕,到末了,國王都已經(jīng)消解了原本不相信殘障人與正常人友誼的隔閡,“怪叔叔”仍執(zhí)迷不悟。一木秋設定的這個“怪叔叔”角色,或許是對真實社會的一種反映,一方面讓世人更覺知健康精神狀態(tài)的重要性,另一方面“怪叔叔”的偏執(zhí)和極端是人應該有意識規(guī)避的性格。“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命短暫而珍貴,無論身患殘障與否,每個生命都自會經(jīng)歷生長、繁榮和衰敗的幻滅過程,本著寬容而平和的內(nèi)心去經(jīng)歷人生每個過程才最重要。
《頭腦國歷險記》的背后,投射出的是一木秋充滿愛和善意的心靈,她的雙眼真切地關注到殘障人群體,把她的寫作才華真誠地體現(xiàn)到兒童文學上。希望她通過作品,繼續(xù)在關注殘障人這條愛的通道上釋放更多的暖意與光芒。
責編:林楓煬
作者簡介
胡嘉,女,土家族。現(xiàn)為魯迅文學院培訓部副主任。中央民族大學歷史系學士,北京師范大學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碩士。曾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工作,參與《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史展》《歌唱祖國——新中國60年文學成就展》等文字編撰。2018年后在魯迅文學院從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培訓教學安排、溝通組織外國作家參與“魯院國際寫作計劃”等工作。有評論《為心靈種一顆勇敢的種子》《白洋淀的童話》、小說《看山還是山》《樓上樓下》等發(fā)表于《文藝報》《當代文學年鑒》《長江叢刊》《青島文學》《天津文學》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