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4年8月4日凌晨2時33分,李政道在美國舊金山家中于睡眠中壽終正寢,安然仙逝,享年98歲。
李政道,1926年11月24日生于上海,江蘇蘇州人,美籍華裔物理學家。1957年,他與楊振寧一起,因發現弱相互作用中宇稱不守恒而共同榮膺諾貝爾物理學獎,開華人科學家獲諾貝爾科學獎之先河。獲獎時,李政道年僅31歲,楊振寧35歲。
1957年12月12日,我放學路過街頭貼報欄處,那里人頭攢動,我擠進去看見《人民日報》一角的一篇短訊《李政道楊振寧接受諾貝爾獎金》,只有小小豆腐干的篇幅,一共幾十個字而已,外加二人合影照片,當然是黑白的,很是顯眼。從此我記住了李、楊這兩位科學家的名字。六七十年過去了,今年年初我還收到李老親筆書寫和繪畫的賀年卡,不禁感慨萬分,內心久久難以平靜,沉痛悼念,深切緬懷!
1978年,我考取了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翌年李政道蒞臨本院作學術報告。印象最深的是,他告誡我們學科學的,也要學中國古代的經典,特別要學“三經”(《易經》《墨經》《山海經》),因為《易經》里有很多原始的科學概念的萌芽,如八卦之陰陽二爻,就有數學上二進制的雛形;《墨經》里有幾何、力學、光學;《山海經》里的“盤古開天地”“天地混沌如雞子”“夸父追日”“女媧補天”,神話幻想也是科學的本質屬性。
我還曾陪李政道、秦惠?夫婦到中國美術館看“師牛堂主”李可染的畫展。李政道對李可染講了正負電子對撞機的原理,請他據此創作科學畫。李可染說,他聽了李政道講離子相撞會釋放出巨大能量,感受到科學的威力無窮,于是一改自己平時畫牛悠閑姿態的傳統畫風,用盡平生之力畫了兩頭頂角的牯牛,題為《核子重如牛,對撞生新態》,下筆時都能聽見自己心臟在劇烈跳動的聲音。李政道與李可染,科學與藝術,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2000年以來,李政道多次到中國科技館參與青少年科普活動。他參觀了時任中國科技館館長的我主編的《20世紀科技成就和21世紀科技展望》科普展覽,并為展覽題詞:“江水后浪推前浪,科學未來在青年。”他說他知道我是學數學出身的,而他是學物理的,他問我物理這個詞匯在中國什么時候才有的,我說明末學者方以智1643年著有《物理小識》一書,他夸我記性好,但他風趣地對我說,最早用物理這個詞的是唐代的杜先生,我說沒聽說過唐代有姓杜的物理學家,他哈哈大笑說是杜甫,我愣住了,他解釋道,杜甫有詩句“細推物理須行樂,何用浮名絆此身”,要仔細觀察實驗,嚴密數學推理,這不是物理嗎?研究物理學是很快樂的事,何必追名逐利想到要拿諾貝爾獎呢?聽了這番風趣幽默亦真亦幻的話語,真感到醍醐灌頂!
后來,他還到中國科技館穹幕影廳的圓形會議廳給青少年作科普報告。讓孩子們感受深刻的一句話是:“學問學問,有學有問;求學問,先學問,不學問,非學問?!?/p>
那次講座,李政道給我印象最深的一段話是關于基礎研究跟應用研究、開發研究的關系。他說:“基礎、應用、開發可以比喻成水跟魚、魚市場的關系。顯然,沒有水,就沒有魚;沒有魚,也就不會有魚市場。在這方面,各個國家有不同的歷史背景,有不同的發展道路。”接著他就講了日本、歐美是怎么做的。
2002年,李政道送我他著的《科學與藝術》一書。打開書的扉頁,他寫道:“科學與藝術:一枚硬幣的兩面?!彼终f:“科學和藝術是不可分的,兩者都在尋求真理的普遍性。普遍性一定植根于自然,而對自然的探索則是人類創造性的最崇高的表現?!?/p>
這20多年來,李政道差不多每年都給我寄賀年卡,圖文并茂,畫春天花朵,畫生肖動物,惟妙惟肖,很有功力。
2019年1月,他給我的賀年卡中寫道:“?政基金科藝賽,立德樹人育英才?!币约o念?政基金20周年和李政道科藝基金5周年。
原來,1996年11月29日李政道的夫人秦惠?逝世。1998年李政道捐款設立了“秦惠?李政道中國大學生見習進修基金”(簡稱“?政基金”),專門用來資助祖國優秀大學本科生利用假期或課余時間見習科學研究,接觸科學家。根據秦惠?的遺愿,每年接受資助的大學生中必須有一半是女生。
2013年,他本人又創立了“李政道科藝基金”,舉辦李政道科學與藝術作品大獎賽,激發青年學子對創作科學與藝術作品的熱情和興趣,開拓學生的思維和視野,助力提升學生的綜合素養,并有力推動科藝交融理念的普及,使科學與藝術的碰撞、融合與創新,成為科學界與藝術界共同探討和研究的熱門話題。
李政道追求科學與藝術的結合,如他自己所說:“一心求真,一意求善,一生求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