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時,讀到一句美妙的話——北宋畫家郭熙論如何畫好自然山水,用詩一般的語言描述說:“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如滴,秋山明凈而如妝,冬山慘淡而如睡。”這是比喻加擬人的修辭,比擬得優美、形象,自然山水若有感情,聽聞這樣的比擬,應該也會嫣然一笑,心花怒放。
在四時流轉中觀察自然、欣賞自然,是中國詩歌的一貫傳統。南朝樂府民歌中即有《子夜四時歌》,這些歌多為情歌,以四季的輪替表征情感的綿長,讓人直觀感受時間與人與愛情的關系。李白仿南朝樂府民歌,也作有《子夜吳歌》四首,分為春歌、夏歌、秋歌、冬歌,描寫的是江南女子的四時生活。其中秋歌最有名:“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
也許詩人們很早便明白四季與生活密不可分,故詩歌中不能沒有對四季的描摹。而人們對四季的關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對內心中最貼近自然的性靈的關注。因此,四季之歌,不僅僅是寫四時風物,更是寫理想中的自然人生。陶淵明有一首《四時》詩:“春水滿四澤,夏云多奇峰。秋月揚明暉,冬嶺秀孤松。”每一句都是一幅色澤明潤的畫,移時換景,特別適合制成屏風。這首詩,有人說作者并不是陶淵明,而是東晉畫家顧愷之。有這種可能,陶淵明的五言詩不是這種風格,而顧愷之以畫家的目光凝望四時,看到的確實是圖畫般鮮明、典型的事物。這些事物,既是寫實,又代表某種完美的精神人格。
宋代神童汪洙有詩傳世,這些詩大部分格調不高,只有一首四季歌頗有意趣:“春游芳草地,夏賞綠荷池。秋飲黃花酒,冬吟白雪詩。”短短四句,寫盡讀書人的四時之樂,可見四時風物,不僅提供感官的快樂,還滋養精神的愉悅。
南宋僧人慧開也有一首禪詩:“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從這首詩,我們知道:外境是心的顯現。春花秋月夏風冬雪之所以美好,不在于它們自身,而在于欣賞它們的人心無掛礙、自在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