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cè)耳傾聽

我家朝南的臥室，窗外是一片綠化帶，綠化帶再遠一些是馬路，馬路再遠些是一大面湖。睡在這間臥室，能聽到從湖面吹來的風(fēng)聲，樹葉被風(fēng)搖動的沙沙聲，汽車碾軋馬路時重重的摩擦聲，不過，聽到最多的還是鳥叫——麻雀嘰嘰喳喳、鴿子咕嚕咕嚕、喜鵲咕嘎咕嘎。天亮的時候鳥兒們叫得最歡，以致睡在臥室里的人很難睡懶覺。

所以，我更喜歡朝北的臥室。

朝北的臥室窗外是小區(qū)內(nèi)的草坪，草坪上散擺著兩三塊大石頭，一塊石頭旁邊矗立著一棵高大的合歡樹，另外兩塊石頭旁邊搭建了一個木頭涼亭，涼亭頂上爬滿了紫藤。此外，這片草坪上還種了一大片梔子和一棵木槿、兩三棵蠟梅，以及枇杷、橘子、石榴等果樹。

每天傍晚，孩子們在草地上、亭子里玩鬧嬉戲的聲音一陣陣傳到家里來。有女孩子追逐唱歌的聲音，有男孩子玩打仗游戲時發(fā)出的“槍聲”。有時會聽到某個小朋友在下面喊小伙伴下來玩；有時會聽到他們商量著什么；有時候會聽到爭執(zhí)，爭執(zhí)到最后可能會吵起來，也可能有人哭，這時大人的聲音就會傳來，要么呵斥，要么勸解。

這樣的聲音周內(nèi)偶爾能聽到，周末幾乎都能聽到，寒暑假簡直天天播放加長版。

武漢人直，如果看不慣聽不慣，直接就爆發(fā)了。我的鄰居大多是正宗武漢人，聽到有人在亭子里放歌跳舞，馬上阻止。如果有人在樓道里放電瓶車或者汽車停得不到位，群里通知了還沒人挪，就會有人跑到樓下喊：“誰家的電瓶車/汽車，下來推走/挪一下。”直到車主灰溜溜地出來才停止。有一天晚上，我聽到兩只貓在樓下比賽似的叫，叫著叫著就打了起來，打斗聲很是凄厲，我正聽得帶勁兒呢，不知是一樓還是二樓的鄰居開窗對著兩只貓臭罵，貓就被嚇跑了。因為小區(qū)臨湖，遇到大風(fēng)大雨大雪的時候，風(fēng)呼嘯著來去，第二天鄰居們在樓下碰面，照例是要抱怨的：“哎喲，吹得嚇死個人！”

但是，從來沒有人阻止或者抱怨過孩子們的玩鬧聲。草坪旁邊有個草坡，孩子們會搬各種工具去那里“滑草”，哈哈哈大笑，嘰哇亂叫，大人們看著被滑得禿頂?shù)牟萜拢仓皇钦f：“看看這草坡都被折騰成什么樣子了！”但是從來沒有哪個大人在孩子們哈哈哈大笑和嘰哇亂叫的時候跑去呵斥“不準這樣玩”。石頭上有時候會留下孩子們玩耍的痕跡：幾顆果子、幾朵花。有人會對著拍照，感嘆“小娃們真會玩”。

我猜，或許大人們都異常珍惜這些直抒胸臆的歡鬧。像我，總是饒有興致地邊做飯邊聽，從未厭煩過。前幾年，有很長時間聽不到這些脆嫩如春天新葉一樣的聲音，我寂寞得不得了，悵然若失。后來有一天，我午睡晚了，醒來窗外已經(jīng)昏暗，有些善感。這時，窗外傳來了孩子們追逐笑鬧的聲音，我靜靜躺在床上聽了很久，開心得幾乎落淚。只有孩子們的笑鬧聲響起，生機才重回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