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關戲傳承發展中的繼承與創新

摘 要：本文旨在闡述藍關戲傳承發展中的繼承與創新問題，通過分析兩者之間的關系揭示藍關戲在傳承發展過程中所面臨的困境與機遇，為推動藍關戲賡續繁榮的各種因素和諧共生提供有益的思考和借鑒。

關鍵詞：藍關戲；傳承發展；創新；傳統；傳承人

中圖分類號：J6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4）28-0-03

藍關戲作為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是中國傳統戲曲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承載著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和獨特的藝術魅力。然而，在現代化進程中，如何在保持傳統精髓的基礎上進行創新，使藍關戲煥發新的生機與活力，成為當前亟待解決的問題。知網可查的藍關戲研究成果多是鋪述其發展歷程和客觀現象的介紹，本文將從繼承與創新的相對問題角度進行探索。

一、藍關戲研究背景與傳統精髓

（一）藍關戲的起源

藍關戲現主要流布于山東省萊州市各處，小部分流行于招遠市，究其起源則有不同依據。主流說法中，一是直接取自其傳統劇目《貶潮陽》中“韓愈闖難關”一出里“難關”的諧音而得名；二是追溯其劇種發源地，即藍關戲產生于陜西省藍田縣藍田關口一帶，故名“藍關戲”。

2024年8月，在萊州市文化館拜訪了國家級藍關戲第四代傳承人季祥林老先生和他的女兒季玉玲女士（市級藍關戲傳承人）。季老先生講述了自己是如何受到家族傳統的熏陶，從而接觸并走上了研究、發展與傳承藍關戲的道路。據老先生父輩流傳下來的故事所述，藍關戲由明末清初從陜西逃荒而來的民間藝人引入，這些藝人流落萊州后逐漸定居在自家所處的東季村，平日里叩擊漁鼓作歌，說唱戲文串流坊間，以換溫飽。季老先生的祖上較為富裕，經常接濟無名藝人，并為其搭建居所，因此交往甚密，后經藝人悉心教授得到了藍關戲的真傳。

（二）藍關戲的藝術特色

傳統藍關戲分為“西游記”和“東游記”兩大體系。“西游記”主要講述孫行者等人的劇目，又稱“武藍關”；“東游記”則是講述八仙故事的劇目，又稱“文藍關”。在腔調方面，藍關戲展現出與弋陽腔高度相似的特征，劇目題材也有所重合，如弋陽腔中的四大游記便包含了《西游記》和《東游記》兩部大型連臺本戲。自傳入膠東地區以來，藍關戲受當地語言和其他藝術形式影響，廣泛取材于民間故事，填詞后加以傳唱，由此，迅速融入當地百姓的日常[1]。

藍關戲最突出的藝術特征，即一人在臺上表演唱、眾人在后臺用不同的“幫腔”呼應，只用打擊樂伴奏。百年來形成了一套“幫、打、唱”三位一體的獨特表演形式。同時，藍關戲屬高腔腔系，在地方化的過程中不斷吸納膠東地區的民間聲腔，逐漸形成了獨特的唱腔體系，其核心唱腔有三，即“平腔”“高腔”和“悲腔”。三種唱腔各有特色，選擇不同劇情與人物而用。

“幫腔人數越多越好，人越多，越有氣勢”，季老先生說道。當今，藍關戲班人數嚴重不足，幫腔演員數量被極大壓縮，難以發揮出應有的氣勢。據季老先生描述，不但幫腔人數越多越好，對演唱功底和隨機應變能力也有較高要求，雖然幫腔唱詞的形式相對固定，但要隨時配合主唱臨場發揮。充滿情感的語氣襯詞是表演過程中重要的組成部分，在幫腔演員的共同努力下，僅用人聲就能達到類似于唱腔過門的作用，加之觀眾循律和之，人們稱此為“滿臺響”。

（三）傳承的阻滯

長久以來，藍關戲都是以家族嫡傳，口傳身授的模式傳承。據楊學業先生所著的《藍關戲》一書記載：在藍關戲流行的村莊，祖輩曾留下“光大祖宗功德，承續藍關技藝”的不成文祖訓；還有一則“季家村，真稀奇，人人會唱藍關戲”的民謠。這種家族縱向傳承的方式也為當地藍關戲打上了“季氏家族”的烙印。據老藝人相傳，鼎盛時期，藍關戲的業余班社相當多，如掖縣季家、馬回溝、招遠縣的小河頭等，都有全套戲箱道具。每當年會，幾個村集中在季家村演戲，白天演武戲，晚上演文戲。參演人數有40人之多，并與京戲對臺，觀眾常常多于京戲。

隨著歷史變遷，再加上傳承的封閉性，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藍關戲的發展已呈沒落之勢。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在黨的方針政策助力下，藍關戲重新得到了發掘和整理，20世紀60年代初，掖縣還一直都有藍關戲的演出。同期，女性藍關戲藝人也開始活躍在舞臺上，為藍關戲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但很快，藍關戲的發展便陷入了停滯。直到90年代初，小河頭的幾個老藝人把幾出老戲整理后演出，引起群眾強烈反響，有人說“從南京到北京，也沒聽見這一聲”。

近年來，國家加大了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和扶持力度。但是，在現代社會的快節奏和多元文化沖擊下，藍關戲的傳承與發展正面臨前所未有的困境。即便老藝人早已改變固有的傳承模式，廣泛開班授藝，但新時代藍關戲藝人的培養仍續傳匱乏[2]。

二、新編劇目的成果與創作歷程

（一）新編劇目的誕生

為讓藍關戲走向更加廣闊的舞臺，近年來，當地政府特邀請季老先生同文藝界專家多次召開專題座談會，共商藍關戲的發展之路。大家一致認為，在保留藍關戲精髓的基礎上，積極推進舊曲新作、創新唱腔、加入弦樂伴奏、編創符合時代氣息的新劇本等措施，以群眾喜聞樂見、具有廣泛參與性的方式推廣開來。一批頗受好評的新編劇目相繼誕生。

2016年，萊州市文化局成立專業團隊實驗編排了《還債》《智請公爹》和《小事也是事》三出小戲，得到業內專家和廣大觀眾的一致認可。其中，《小事也是事》入選山東省群眾性小戲小劇評選二等獎。受此鼓舞，2017年又編創了《天上不會掉餡餅》《四知太守》和《仁義胡同》三出小戲，一經演出大獲成功。市文化局趁熱打鐵，撥出專項資金，邀請全市業余劇團共同參與藍關戲的宣傳推廣，使藍關戲的知名度得到空前提升。2019年，以“反腐倡廉、弘揚正氣”為主旨的大型七場藍關戲古裝劇目《四知太守》隆重推出，瞬間引起社會巨大反響，好評如潮。該劇四次受邀參加煙臺市專題調研和“清廉煙臺”展演活動，為全體機關干部表演30余場，獲得市領導和機關干部的高度好評。

（二）創作理念和設計靈感

同年10月，在煙臺拜訪了藍關戲創新團隊負責音樂設計的知名作曲家韓日成老師。韓老師提到創作初期，音樂唱腔設計沒有可供參考的資料，有人提議借鑒呂劇、京劇，甚至黃梅戲和越劇等戲曲形式的元素進行融合。但這個觀點很快被否決，體現劇種特點的唯一標志即唱腔旋律。韓老師反復觀看了藍關戲老藝人的演出錄像，仔細研讀楊學業先生編著的《藍關戲》一書，對其藝術樣式、唱腔旋律、板式規律有了明確的了解。傳統藍關戲本身已經有了三大個性鮮明的基本腔調旋律腔型，也具備了唱腔音樂表現人物抒情、激情、悲情的三個基本要素，是比較成型的板腔體，這給唱腔設計提供了難得的有利條件。為確保藍關戲唱腔的原汁原味，必須在藍關戲傳統音樂的基礎上進行創作實踐。

首先，肯定“幫、打、唱”三位一體的藝術形式是藍關戲的獨有特色。但傳統三大腔調均為四分之二節拍的一眼板，表達人物情感變化蒼白無力，曲式的單調難以詮釋更為復雜的人物情緒變化。唱腔旋律是劇種的靈魂，只要旋律的軌跡不變，節奏變動就傷害不了劇種風格。為了在不傷及唱腔根本的前提下進行改進，前期的幾出小戲中，韓老師在平腔一眼板的基礎上，實驗性地擴充了散板、垛子板、緊板等板式?！端闹亍愤@出大戲體量大、人物多、故事情節復雜，給音樂創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已有板式的基礎上，韓老師為《四知太守》的主要演員又創新性地設計了四分之四節拍的平腔慢板，在音樂旋律中加入了前奏、間奏和氣氛音樂。對于幫腔的設計也做出適當的取舍，格式另外調整，切實豐富了藍關戲的表現形式，這是一個創新突破。

其次，考慮到藍關戲只有“打”的武場伴奏形式，如果沒有文場（樂隊）配合，對于戲劇氣氛和人物情感的表達也是一種缺憾，難以更好地與年輕觀眾產生共鳴，同時也無法為演唱確定音調。專家幾經討論后，認為應當把創新重點放在樂隊上。其中，主弦樂器的確定是關鍵，由于藍關戲屬于高腔劇種，根據高腔的特性宜采用高音弓弦樂器，音高音色在二胡和高胡之間。最初選擇的越胡，因找不到相應的演奏員，排練中只好暫用墜琴、京胡等樂器代替，但效果不盡如人意。之后的創作排練中，韓老師與省內外戲曲、民樂的專家多次探討、反復確認后達成共識——外觀借鑒二胡式樣，為提高音色亮度和穿透力，琴筒借鑒墜琴的材質采用縮小口徑的銅質琴筒，改蒙烏梢蛇皮，最終設計出一把新型胡琴，取名“藍胡”。至此，藍關戲終于有了專屬于自己的主弦樂器，加上揚琴、琵琶、三弦形成四大樂器組合，再配以打擊樂，一個完整的樂隊便組成了。此舉，讓藍關戲的創新之路又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三）對其他劇種的影響

作為山東地方戲曲的重要組成部分，藍關戲的唱腔、表演形式及劇目內容都承載著豐富的地域文化和歷史信息。當藍關戲在創新發展的道路上取得成果時，它不僅為自身注入了新的活力，也對同處于膠東文化圈的其他傳統劇種產生了相應影響，促進其他傳統劇種之間的交流合作，使得越來越多的劇團開始關注研究藍關戲的發展經驗，進而學習并加以運用。隨著以《四知太守》為代表的新編劇目大獲成功，藍關戲強勢回歸大眾的視線。受到藍關戲創新的鼓舞，呂劇作為山東省的代表劇種，開始反向學習，編排起了呂劇版的《四知太守》。

三、不同意見的碰撞和解決方案

（一）新編劇目與傳統劇目的差異和分歧

藍關戲新編劇目經過探索與實踐，演出效果收到了不少正向回饋，大家對保持劇種風格不變的做法表示一致贊同。雖然，老藝人固守對傳統的執著與熱愛，面對創新時難免有所不忍，但為了藍關戲的未來，他們愿意摒除己念，勇于嘗試。季老先生和女兒在采訪中表示，目前新編劇目的一些細節處理尚不夠嚴謹，如在語氣助詞的使用上，新劇詞譜把幫腔的語氣助詞“咹罕”標為“咉罕”。這或許是編創人員的理解偏差，又或許是無心筆誤，結果就這么唱開了。

另一點，老藝人更希望堅持傳統的表演形式。他們對藍關戲的唱腔有深厚的感情，傾向于增加幫腔演員的人數，從而僅用人聲就能達到最佳的聽覺效果。在專家團隊中，楊學業先生也認可這一觀點，認為傳統模式的“幫、打、唱”正是藍關戲的特色所在?！皫汀奔热慌旁谧钋懊妫C明幫腔在表演中至關重要，在現有條件下，如何加大幫腔演員比重也是創新的重點之一。

參與新編劇目的其他創作者則持有更加樂觀的態度，韓老師在接受采訪時認為，藍關戲的傳承是口口相授，并無曲譜存世，在當時的大環境中，藍關戲曲牌并不豐富，大膽創新、融入新的音樂元素是值得嘗試的。雖然缺乏老藝人的及時指導，為了防止閉門造車，創作團隊仍堅持“守正創新”，通過不斷嘗試做出最優選擇。在樂隊的加入和設計方面，大家都表現出較為積極的態度。煙臺市非物質文化遺產“膠東大鼓”傳承人劉巖峰老師受邀參與討論時提道：一個劇種的傳承和創新，本身就伴隨著改革，不論何種樂器，使用得當就是好的。

可見，為探索藍關戲的未來，參與的所有人都竭盡全力、毫無保留，即便有一些小的分歧，老藝人和創新者仍展現出極大的包容與理解。因此，藍關戲的新編劇目在各方共同努力下，得以成功推出，并獲得廣泛認可。

（二）有效溝通是創新的保障

采訪中發現，在藍關戲新劇目的創作過程中，創作團隊和老藝人之間的溝通缺乏時效性，相互之間難以及時獲得有效反饋。如今，季老先生已是八十高壽，他不無擔心地表示自己所掌握的劇目有限，如若在傳承過程中出現遺失，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結果，但作為傳承人，一定會全力支持藍關戲在創新發展上的各種嘗試。

沒有繼承的“創新發展”，一切都是空中樓閣。這方面不妨多聽聽文化名家的觀點。戲曲大家齊如山先生曾說過這樣的話：一切事都應該隨時改良，這是定而不可移的道理。意思是說，世間萬事皆應與時俱進。但他隨后又說：但若是改而不良，就不如不改。京劇大師張君秋先生也說過：不是改了好，是要往好了改。由此看來，“改”是必然的，關鍵是怎么改？處理好繼承與創新之間的矛盾，應當慎之又慎，多下功夫！

（三）多渠道推廣宣傳，爭取更廣泛的支持

藍關戲作為萊州文化的重要標識，具有強烈的地方文化獨特性和辨識度，既增強了民眾對家鄉文化的認同感和自豪感，也能喚起人們對非遺的關注和保護意識。經過采訪交流得知，萊州已有幾所小學主動邀請藍關戲傳承人走進校園，為學生進行科普性授課。通過傳承人的系統講解和親身指導，學生得以近距離感受藍關戲的魅力，對非物質文化遺產有了更為深刻的了解，同時增進了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興趣和熱愛。這不僅是提升青少年藝術素養的有力舉措，更是增強青少年文化自信的重要體現。

政府相關部門應充分利用好非遺項目的資源優勢，圍繞藍關戲大展拳腳、大做文章。例如，深耕對藍關戲的調研、發掘與創新，常態化召開研討會探索更適合的發展道路，組織社會各階層積極宣傳藍關戲、培養藍關戲接班人，把藍關戲打造成萊州的又一張文化名片。

四、結束語

藍關戲的傳承與創新并非不可調和的矛盾，換個思路，完全能夠和諧共存。原生形態，仍由傳承人使用最原始的方式繼承發揚，主打如活化石般的存在，專供學術研究和文化交流。創新部分，我們且稱為“新編藍關戲”。文化雖不是科學，但可以運用科學的方法去推動創新，貼合當代價值和社會發展的需要，吸引更多人的關注。以我們現有的社會和經濟基礎，同時接納二者應不是問題。

本文詳盡闡述藍關戲繼承創新、機遇困境的最終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其能夠得到更好的傳承和發展，我們也深刻意識到，唯有兩條腿走路，方能行穩致遠！

參考文獻：

[1]楊學業.藍關戲[M].濟南：山東友誼出版社，2013.

[2]劉波.中國民間藝術大辭典[M].北京：農村讀物出版社，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