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醫·龍女

1

“老爺，不好了！青龍廟不知被誰砸了！”

朝雨剛踏進葉家大門，就見一個小廝倉皇從遠處奔來。

葉老爺呼吸一亂，示意葉夫人帶朝雨先行進屋，才靠近小廝低斥道：“慌慌張張像什么樣子？立刻找人修葺便是。你多帶些人手，手腳麻利些，不要讓真龍怪罪?！?/p>

臨海鎮因靠近東海，許多人都依靠海洋生存，幾乎家家都信奉龍神。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會有人蓄意破壞青龍廟。

朝雨一步三回頭，有些好奇是誰這樣大膽。

大概看出她走神兒，葉夫人嘆了一口氣道：“那青龍廟建起不過三個月，香火卻分外旺盛，許是因此礙了誰的眼?！?/p>

葉家是商戶，深知有利益的地方就會有紛爭。說完自己的猜測，葉夫人話題一轉，落到了正事上：“小女近來心口疼痛不已，身上還長了許多……找了許多大夫都尋不到緣由?？蓱z她自小體弱，這段時間又反復受病痛折磨，今天早上還痛暈了過去，我真怕她會……”

葉夫人語焉不詳，哽咽地說不出話來。朝雨立刻回神兒扶住葉夫人：“葉夫人也要保重自己的身體。請放心，我會盡我所能為她醫治?！?/p>

朝雨是玄醫，與普通大夫不同，醫人也醫妖，尤其擅長救治被妖傷害的人。

葉夫人見她成竹在胸的模樣，這才收起了眼淚：“我們各種偏方都試過了，實在是沒辦法了。”

等進到內院，朝雨眼目一清，院中草木茂盛，氣息溫潤，還有幾分氤氳紫氣。只是這景色雖好，卻不適合人長久居住。朝雨問道：“這院中似乎來往的人不多？”葉家乃大富之家，家中獨女閨房本不該如此冷清。

“夢黎自小體弱，氣血、臟腑等功能虛弱，時常面色蒼白，肢體乏力，感到疲累，俗稱不足之癥。她平時外出游玩少，來往的好友也少。她又喜歡清凈，這里除了我夫婦二人和其貼身的兩位侍女，就再無人來了。”葉夫人說著，眼眶又紅了。

朝雨提點道：“這院子人氣太少，不適合體弱之人養病?！?/p>

看到床榻上臉色紅潤的葉夢黎時，朝雨眉頭一皺，似有不解。等葉夫人小心翼翼將葉夢黎的衣袖挽起，朝雨的臉色霎時凝重起來。

葉夢黎今年十五歲，氣血充盈，脈象強勁，完全看不出她時常會因心痛昏厥?？磥?，一切的根源都在于她身上的青白鱗片。

可是，當朝雨詢問起病因時，葉夫人卻顧左右而言他，連隨后趕來的葉老爺也百般隱瞞。

朝雨別無他法，只好等葉夢黎清醒后，再看能不能得到更詳盡的信息。

施過銀針后，朝雨取出幾塊靈石擺好“散靈陣”，床上的葉夢黎臉上紅暈微散，呼吸卻平穩不少。朝雨婉拒了葉家留宿的請求，言明還需上山找幾株靈藥，便離開了葉家。

臨海鎮各處瓦肆的人仍在討論砸廟的事情，街上不少人甚至雙手合十向天祈禱。朝雨不動聲色地往人堆里湊，意外知曉青龍廟是葉家為祈福所建。怪不得葉老爺那般緊張青龍廟的情況。

朝雨若有所思，還想打探些有用的消息，卻被人群直接裹挾到了青龍廟。古樸巍峨的廟中，已經有數十個匠人在認真修葺被損毀的院墻。

朝雨想到自己前不久在東海中得來許多寶貝，干脆跟去主殿上香作揖。可在看到殿中的景象時，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嗯？怎么是個小姑娘？！”

2

剛好身旁有熱心的大娘為朝雨解惑：“這是小龍女。她和氣又善良，不僅治好了葉家小姐的病，還愿意為我們這些老百姓排憂解難。多虧了她，我家走失了三日的大母雞才能平安回來呢！”

圍觀的眾人也興致勃勃地分享小龍女為他們尋藥摘果的事情。雖都是小事，但也說明大家無病無災，所求不多。

等人群散去，朝雨真心實意地買了香火敬上，往香爐插香時，一道溫柔的女聲響在耳側。

“姐姐看著不像尋常人，竟也信這些嗎？”

朝雨雙手合十作揖，笑道：“心誠則靈?！?/p>

說完后，朝雨微微側頭，就見身旁站著一個穿著青色暗紋長裙的小姑娘。小姑娘周身隱隱透著紫色靈光，她面容恬靜，可惜唇色蒼白，眼底發青，像極了大病初愈的樣子。

朝雨靈光一閃，主動提起可為她把脈醫治。把脈時，朝雨自然地分享了幾件行醫時遇見的趣事，還著重提到了在東海尋寶的日子。

小姑娘果然松懈下來，目露懷念道：“東海自是寶庫，可惜大多數人沒能力去探尋?！?/p>

兩人相談甚歡，相約著去僻靜的茶樓再談。她們剛離開青龍廟，廟內剛修好的圍墻就倒塌了大半，所幸坍塌的地方距離人群甚遠，雖看著嚇人，卻沒有人因此受傷。

朝雨側頭看向身旁人愈加蒼白的臉，斟酌著問道：“你不想要這間廟嗎？”

小姑娘并不在意朝雨的敏銳，低聲咳嗽了一聲后，回答道：“這廟本就不該存在，只可惜大家對神像有了愛護之心，輕易毀不了。不然我早就功成身退了?！?/p>

原來，小姑娘就是眾人口中的小龍女。她名為龍聽雨，是一條剛化形不足十年的小青龍。她生性善良，樂善好施，有一顆俠義心腸。

三個月前，她身受重傷后，葉家為她建造了這座廟，期盼以眾人信念之力救她于危難當中。她不想承這份心意，在清醒以后，便想為大家做些事情了斷因果。

沒想到，那些舉措反而讓更多人知曉了小龍女的“神通廣大”。她騎虎難下，百般糾結下，干脆動手毀壞了青龍廟。

這樣，至少她聽不到旁人的心愿，也不用愧疚自己無力還情了。

“葉家為何為你建廟？”朝雨想到了葉夢黎身上的鱗片，有了不好的猜想。

龍聽雨嘆了一口氣。她捂著自己的心口，淡淡地說道：“他們設計騙取了我心口的鱗片，以此充當藥引，治好了……夢黎的不足之癥?！?/p>

3

“怪不得……”朝雨恍然大悟。心口鱗片含有龍族精血，想來葉夢黎就是因此長出了一身的龍鱗。

知曉具體情況后，朝雨當機立斷道：“我可以幫你拿回那滴精血，幫助你早日恢復如初。”

龍聽雨反而猶豫地搖了搖頭，說道：“因為葉家建造的那座廟，我的傷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他們也是愛女心切，就讓這件事到此為止吧。”

朝雨看著龍聽雨青白的指尖，知道她不想追究葉家的過錯，也希望葉夢黎能因此康復?？上Р皇撬腥硕寄苁茏∏帻埦撵`力。

將葉夢黎的情況悉數告知后，龍聽雨這才點了頭。為了不引起葉家慌亂，她喬裝打扮為藥童，跟著朝雨進了葉家。

“這院子倒是沒什么變化。”龍聽雨進門就嘆了口氣，拉住了朝雨的衣袖，低聲道，“夢黎她肯定什么都不知道。龍鱗的事就不要告訴她了。”

朝雨有些詫異地回頭，這才知道了龍聽雨受傷的來龍去脈。

原來，半年前，龍聽雨與葉夢黎在廟會偶然相識。兩人一見如故，她被葉夢黎邀請到葉家小住。葉夢黎極羨慕她能游歷四方，總纏著她說各處的風景和經歷，只是葉夢黎身子太弱，總是聽著聽著就昏睡過去。

大夫說，葉夢黎是因外出疲累才會如此。

葉夫人既心疼又后悔：“早知道就不答應你去什么廟會了?！?/p>

葉夢黎卻笑嘻嘻地說：“幸虧我去了，不然怎么會認識聽雨姐姐呢？”

葉夢黎率真坦誠，用一顆真心留住了龍聽雨。葉家也將龍聽雨奉若上賓。只是，龍聽雨畢竟是龍，不能長久離開水源。在某個雨夜，她化身為龍回到東海，徜徉一番后，才又回到葉家。

誰料，她化作人形的那一幕，被去探望女兒的葉夫人撞了個正著。葉夫人沒有說破她的身份，還交給她一個偏方，拜托她找尋海中的藥材。

龍聽雨欣然應允，卻不知道那個偏方還隱瞞了一枚最重要的藥引——龍鱗。

她找齊藥材后不久，葉夫人就哄著她喝下了一碗藥。她暈乎乎地現了原形，被藏在一旁的人手疾眼快地挖下了一塊心口的鱗片。

龍聽雨劇痛無比，也震驚于葉夫人的算計。雖然葉夫人立刻為她上了藥，她還是不顧葉夫人的跪求挽留，傷心地離開了。

后來，獨自養傷的她聽到了葉夢黎康復的消息，再后來，葉家建立起了青龍廟。

聽完全程，朝雨忍不住嘆了口氣，心疼地抱了下龍聽雨。

龍聽雨靠在朝雨的肩頭，忽然鼻子一酸，低聲說：“其實我能理解葉夫人的做法。她害怕我拒絕，害怕希望落空?？墒?，我當時真的……好疼啊。”所以，龍聽雨拒絕了葉家所有的示好，也忍著思念與擔心，再也沒來見過葉夢黎。

葉夢黎醒來后，抱住龍聽雨委屈地哭了一場。她哽咽道：“你為什么要不告而別？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不去找藥的話，你怎么能好起來呢？”龍聽雨笑得毫無芥蒂。她還偷偷向朝雨眨了眨眼睛，謝謝朝雨為她保守秘密。

朝雨為她們調養好身體后，悄悄向葉夫人轉達了龍聽雨的意愿。愧疚的葉夫人聽從了朝雨的建議，不再修葺青龍廟。

可惜，她們誰也沒料到，小龍女的熱心與善良的形象已經留在了許多人的心里。即便是數百年后，東海沿岸依舊流傳著小龍女的各種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