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鞋匠老尉

入秋，天氣驟然轉冷，昨夜的一場急雨好像告別夏天的儀式似的，讓小城習慣慢生活的人們有點兒猝不及防。路上，環衛工人們正打掃飄落一地的落葉，雨水沖刷過的柏油路嶄新如初。早晨八點鐘，小區圍欄外出攤的掌鞋匠老尉已準時在路邊的老地方安扎好了。年過六旬的掌鞋匠老尉穿上板正的深藍色工作服，腿上鋪好墊布，熟練地攤放著用于掌鞋的各種工具材料家什，坐在帶靠背的坐得油光發亮的大馬扎上，開始了又一天的掌鞋生計。

這座古樸、精致、幽雅的莒城，高樓林立，街道整潔，已難見路邊擺攤的，更難見到稀奇的手工掌鞋匠。現代文明飛速發展，曾經傳統的生活習慣和養家糊口的營生已經淡出了人們的視野。人們家里的鞋子大都穿舊了就扔，再買新的穿，鞋子即使破損想去修又能去到哪里？人們在街巷里不停地打聽，然后走很遠的路，才會在城市中心一片居民樓小區外的一角，找到全城大概僅存的這一處修鞋之所了。

沒有板房或亭子，只有靠在路邊那棵有些年歲的法桐樹旁豎著一塊牌匾，上有手寫的三個紅字—“修鞋點”。一架老式刨縫鞋子的手搖機器，旁邊擺放著一個百寶箱的多格木箱，里面裝著修鞋必備的工具，有鞋站、剪子、切刀、銼、錐子、錘子等。這個三十多年前就在老城墻根下，這條老街泥路旁開張的修鞋點，像城市巨象腳下的一只為它啄蟲撓癢的鳥兒，又像城市巨大百花園里的一只勤勞采蜜的蜜蜂，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忙碌不停。

這個修鞋攤點的主人—老尉，他的攤點位置就在他的老家城陽老護城官莊街，他祖上就是莒城城墻根下的護城官莊街人。護城官莊街作為典型的縣城城中村，村街原來成排的磚瓦平房搖身一變成了大型高檔社區。老尉早已離開了原來的土屋，四年前就搬遷新居，住進了附近新蓋起的寬敞明亮的電梯房里。他說，他小時候家境貧寒，父母有五個孩子，他排行老二，而且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家里已沒有地可種，為供姐妹更好地讀書上學，他二十多歲時便在家門口擺攤做修鞋掌鞋的營生。他沒有拜師傅，全憑自己琢磨著干，修鞋掌鞋的手藝慢慢變得嫻熟。他熟巧的雙手旋轉著鞋幫、鞋底、鞋面，不論大小的破損處到他手里，無不縫刨得嚴絲合縫，遞給顧客的像是絲毫沒破損過的新鞋一樣。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三十多年過去了，小尉變成了老尉。他每天修補著顧客送來的數十雙裂幫、掉底的鞋子。修鞋價格從最開始的掌一雙鞋收兩三毛錢到現在的兩三塊，從不欺價。遇有上年紀的老人，他總是免費給修好，從不要一分錢。在街坊鄰居眼里，他就是一個活雷鋒。他用熟巧的雙手賦予那一雙雙破損的鞋子以新的生命，讓它們繼續陪伴著主人，讓勤勞節儉“縫縫補補又三年”的傳統美德和春風拂面“對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溫暖”的雷鋒精神得以在莒城熱土上傳承。

對顧客的需求，老尉總是不厭其煩地、一雙一雙地對癥修補，讓顧客的鞋復原貌，上腳舒服，滿意而歸。他一整天幾乎沒有站起來走走的時候，長年蹲坐吃冷飯的習慣讓他落下了腰椎間盤突出癥、胃疼、消化不良的病根。他說：“只要家里沒有特別要緊的事，我就每天出攤！”黃昏已近，人皆散去，老尉才推著他那裝著全部營生家什的三輪車踏碎滿地的斜陽，消失在漸入靜寂的長街。

掌鞋匠老尉心地善良、憨厚老成，而且積極樂觀，懂得知足。他有時也會對顧客說：“以前我們穿的草鞋墊子（皮墊子）經久耐用都穿不壞的，現在有的鞋子光注重式樣新，質量真不怎么樣，我倒希望鞋子質量都結結實實的，我少修鞋，顧客少來折騰。”生長浸潤在莒州老城勇毅誠仁、厚道包容的文化氛圍中，老尉誠信為本、童叟無欺的思想觀念早已根深蒂固。他說：“人不管做什么，都要誠實守信、不欺不瞞，認準了的事就始終如一、堅持到底。我別的不會，也不圖什么，只要身體還允許，我就要守著這份老手藝，讓左鄰右舍遇到修鞋的事方便、順心。我會把這份快樂的營生一直做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