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情感解析到生命感悟

史鐵生不僅是一名不屈的生活斗士，更是一位偉大的作家，他以其抗爭命運的頑強精神向我們傳遞了如何面對生活困境的力量。筆者就其《秋天的懷念》一文為例，深度剖析其個人情感到生命感悟的變化。

一、“愧疚”情感的深度剖析

《秋天的懷念》是最新部編版七年級上冊第二單元的第一篇課文，縱使多次改版仍然不改其在親情敘事單元的核心地位，其經典性不言而喻。單元導語明確要求，學生要通過朗讀體會作者的情感，理解作品或直接或含蓄的表達，并且在朗讀時要能把握文章的感情基調，注意語氣、節奏的變化。在根據學程單預習后，學生們會對全文有一個初步認識，他們會體會到作者對母親的感情是有愧疚、有悔恨的。學生們確實也找到了相應的原文并且能結合課外所查找的資料進行有理有據的分析，大致包括以下方面：

（一）疼痛與否，不單是態度不同

“我”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在最美好的年華遭遇到這樣的變故，采取了消極發泄的態度，只活在自己的世界，完全不顧周圍人的感受，更別說去關心已經病入膏肓的母親，所以面對這一切時，母親則是采取一個隱忍的態度，文中也暗示了母親發病時是非常痛苦難忍的，但為了照顧兒子的感受，這樣一位偉大的母親硬是撐了下來。再看課文，自己發病時，是“突然”“猛地”肆意發泄；寫母親時，則是“悄悄地”“偷偷地”忍受。不難想象，在這樣的一篇回憶散文中，作者越是對當時的生活細節描述得仔細就越是對那時的所作所為感到悔恨。因此，學生們不難得出一個結論：作者是在借回憶自己的病痛無聲地傾訴著自己的悔恨以及對母親的極度思念，甚至是在借文章的回憶盡情地傾訴著對母親的懷念，對當時不懂事自己的深深痛恨。

（二）春秋之分，不僅是時間之別

筆者曾有幸觀摩到關于《秋天的懷念》的同課異構展示課，發現學生們普遍都非常心細，能通過花開花謝等公園風景的變化捕捉到季節的改變，從而引申到對作者心境的分析。文中寫到的“北海的花都開了”，說明春天到了；“北海的菊花開了”，說明秋天到了。那么這里則有一層隱喻，春天象征著生機與活力，代表著新的希望，而秋天則預示著生命的凋零或是生命的成熟豐收。本該處于生命之春的他此時卻如入秋般凄涼，念及此，作者陷入對未來的迷茫之中無法自拔，不知道“生”和“死”的意義在哪里。所以他開始對人生無感，對未來無望，瘋狂地摧毀其目所能及的東西，甚至是他自己。可是母親像天使一樣，給他昏暗無光的世界里帶來了一束光。母親曾不止一次地“擋在窗前”，幾近哀求道：“北海的菊花開了，我推著你去看看吧。”母親的陪伴與秋日成熟溫暖的氣息讓作者內心的堅冰開始融化。春種秋收，作者對秋天的感覺不再是之前的凄清寒冷，他仿佛是聞到了秋天空氣中彌漫的氤氳香氣，看著天空翱翔的飛鳥伴著落日余暉，這些給予了他活下去的新力量，也意味著他人生的再次蛻變。

（三）生死之間，乃是母愛的偉大

作者一度想要輕生，可是一開始他的病情還未危及生命。母親一直念叨，也一直苦口婆心勸他：“要好好活，好好活。”一是放心不下殘疾的兒子，二是掛念著那未成年的女兒。想必兩人都思考過“生與死”的問題，到底是一了百了，還是再堅持一會兒。這就是命運的奇特之處，有時生死不為個人意志所左右，有時又被個人意志所決定。所以在文本末尾，在母親彌留之際，作者終于完全明白那句“好好活”的意義，人活一世，不單是為自己而活，更是為家庭、為民族、為國家而活，這些都是偉大的母愛所傳遞給作者的精神動力。再回過頭看前文，作者這樣寫道：“她出去了，就再也沒回來……我沒想到她已經病成那樣。看著三輪車遠去，也絕沒有想到那竟是永遠的訣別。”注意看其中的詞語，不僅是作者悔恨情感的集中流露，此外夾敘夾議的表達方式更是讓全文字里行間充斥著懺悔和反思的情感。尤其是句子中的“可”“卻”“一直”“再也”“絕沒有想到”“訣別”等關鍵詞語，細節再現了當初作者的漠不關心，以及到后面知道真相卻悔之晚矣的大徹大悟。筆者還清晰地記得，有一位學者在講解史鐵生的文章特點時，情到深處難以自制，便自己示范誦讀了一次，接著第二次又重重朗讀了一次，更顯其充沛情感，最后在座的不少孩子都不由自主地被其感染，微微顫抖起來。因為那種揪心的感覺不僅再一次讓作者真切回憶起失去母親的剜心之痛，同時也讓讀者們明白了母愛之偉大，正是“后我”從“沉溺自我的不懂”，逐漸轉變到“了解母親、理解母親”的明證，也是“現我”陷入深深愧疚的溢于言表之詞。

二、聯文閱讀下的母親形象淺析

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它宛如涓涓的溪流劃過作者滿目瘡痍的心間，撫平了諸多傷痕，一定程度上淡化了作者內心的苦楚，也深化了所有人對母親的理解。當然，光是這一篇課文中對母親的描寫還不足以讓學生們對其有一個特別完整的理解，需要教師們精心挑選出作者其他文章中回憶母親的片段進行聯讀，引發學生們的深度思考。

（一）不顧一切為“我”求醫治療的急切母親

那時的母親已經不再年輕，頭生白發。醫院再三告知，“我”的腿已無任何康復的可能性，但救子心切的母親仍四處尋找偏方，找來很多稀奇古怪的藥給“我”熬煮、嘗試，最后一次熏傷胯部，甚至威脅生命，這讓母親惶恐不安，為自己的粗心舉動后悔不已。作者在《合歡樹》中如此寫道：

“別浪費時間啦！根本沒用！”我說。我一心只想著寫小說，仿佛那東西能把殘疾人救出困境。“再試一回，不試你怎么知道有用沒用？”她說每一回都虔誠地抱著希望。然而對我的腿，有多少回希望就有多少回失望。最后一回，我的胯上被熏成燙傷。醫院的大夫說，這實在太懸了，對于癱瘓病人，這差不多是要命的事。我倒沒太害怕，心想死了也好，死了倒痛快。母親驚惶了幾個月，晝夜守著我，一換藥就說：“怎么會燙了呢？我還直留神呀？”幸虧傷口好起來，不然她非瘋了不可。

病急亂投醫，那時的母親在得到傳統醫學的否定后并沒有完全喪失掉希望，開始寄希望于民間偏方，只要有一絲機會，不管花多少錢，多少精力，她都要全力以赴。而那時的作者已然理性了許多，開始寫小說來救贖自己，并將母親的這些盲目行為盡收眼底，既心疼又感激。

（二）戰戰兢兢為“我”申請工作的卑微母親

在《有個廟的記憶》中，史鐵生寫道：“那時，我仍然沒頭沒腦地相信，最好還是要有一份正式工作，倘能進一家全民所有制單位，一生便有了依靠。母親陪我一起去勞動局申請。我記得那地方廊回路轉的，庭院深深，大約曾經也是一座廟。什么申請呀簡直就像去賠禮道歉，一進門母親先就滿臉堆笑，戰戰兢兢，然后不管抓住一個什么人，就把她的兒子介紹一遍，保證說這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孩子其實仍可勝任很多種工作。”

很多孩子長大后會發現，從小到大，肯為你拉下臉去做任何你怯于做的事的人只有最愛你的母親。史鐵生的母親也是這樣的，那時的她一方面是為了滿足兒子的心愿，不至于讓他尋死覓活，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讓兒子在沒有她的后半生可以過有國家保障的日子。但是心高氣傲的“我”沒有那個耐心，也不想讓母親那樣唯唯諾諾，只是去過一次，就再也不去第二次了。看到兒子的倔強的樣子，母親只能獨自前往詢問消息，回到家后還要小心翼翼地和憤怒的兒子解釋，平息他的怒火。這種無奈與無助，任誰都承受不住，但這位堅強的母親卻挺了下來。

（三）謹小慎微為“我”紓解煩惱的可憐母親

作者后來在《我與地壇》中寫道：“那時她的兒子還太年輕，還來不及為母親想，他被命運擊昏了頭，一心以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個，不知道兒子的不幸在母親那兒總是要加倍的。”這是作者內心的獨白，是一段真摯的心理描寫，是“漸懂”過程的多重敘述視角轉換，文本情感的表達也自然地從抒發對母愛的感激、懷念，轉向對自我行為的反思與愧疚情感的表達。

作者又回憶道：“有一回我搖車出了小院，想起一件什么事又返身回來，看見母親仍站在原地，還是送我走時的姿勢，望著我拐出小院去的那處墻角，對我的回來竟一時沒有反應。……我可以斷定，以她的聰慧和堅忍，在那些空落的白天后的黑夜，在那不眠的黑夜后的白天，她思來想去最后準是對自己說：‘反正我不能不讓他出去，未來的日子是他自己的，如果他真的在那園子里出了什么事，這苦難也只好我來承擔。’”這真是一個進退兩難的困境，母親既擔心兒子長時間待在家里把心給悶壞，又害怕他出去有什么三長兩短。就像是西方神話中的西西弗斯一般，這位偉大的母親咬緊牙關，將“我”推上山頂，看著“我”又一次無情地滑落后，又開始新一次的拼搏，總之從未想過放棄。

至此，在教師的多個片段講解中，學生們能夠更清晰地從一個迷亂的母親形象中體會到她的偉大和堅忍。

三、眾生角度的生命感悟思考

前面兩部分，幾乎所有的教師都能有的放矢地幫助學生去思考到位。那么在此基礎上，教師還可以引導學生結合社會實際和生活體驗去談談他們對于生命的理解，即站在眾生的角度去認識生命。

在如今依標教學為主流的時期，這是一個詮釋好“依標”不錯的教學選擇，往往教師都只局限于學生角度和作者角度的深挖，卻容易忽略對學生理解他人、感恩世界等博愛價值觀的培養。事實證明，有意識地引導學生站在人性認識的角度去品讀文本，更容易加深以后對此類散文的理解。筆者在講授這一課的時候，也特別加入了這個導學活動，問題是這樣的：“請你嘗試著結合自己的生活體驗，站在眾生的角度，去談談你在學完本文后的認識。”依稀記得有一位學生在醞釀很久后是這樣說道：“什么是人性，按照我現在的認知來說，就是釋放自己最原始的本能，心底潛在的那種沖動。換作任何人，如果遭遇作者史鐵生這樣的遭遇，都會出現課文中所描述的喜怒無常、不可理喻的表現。這種幾乎宣告你未來人生已經不再絢麗的重大變故，估計沒有一個人在起初會冷靜面對，歇斯底里是常態。然而，在母親的無微不至的幫助下，在時間長河的沖刷下，在自己的領悟中，作者漸漸地從死胡同里走了出來，這也是人性的一種表現，是智慧人性的一種象征。可是往往在最后，親人及那些對我們有重大幫助的人離開后，人們才會意識到親人的可貴以及那些幫助的價值。正好印證了那句古話：‘子欲養而親不待’，仔細想想我從小學開始到現在不知道對媽媽發了多少次脾氣了，但每次事后都很后悔，從今天這堂課開始，我決定以后要好好和媽媽他們說話，溫和地表達自己的觀點，同時也要多關心他們的身體，要及時盡孝。”這樣的臨場回答，筆者認為學生已經啟思，明白如何站在眾生的角度去理解文本的意義。這樣的理解中，學生由淺入深，將自己的初始認知從自己轉向眾生，轉向了對人生的感悟與反思，這樣的邏輯思維和情緒分析能力，顯然是文本解讀的重要追求之一。

綜上所述，《秋天的懷念》的文本解讀是要引導學生實現生命體驗的，是要站在一定的高度去拔高學生認知的。只有帶著生命體驗的情懷去面對文本，才能最大程度地挖掘出文本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