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對話體小說的交互性敘事特征

小說與數字媒體結合之后形成了以交互性敘事為主的新型敘事特征。本文通過查特曼的敘事交流結構與傳播循環模式結合，通過對對話體小說的具體現象分析，總結網絡對話體小說交互性的敘事特征。

對話體小說產生于2016年到2017年之間，最開始源于美國的閱讀應用“Hooked”，它以類似社交軟件的聊天頁面為背景，主要通過人物之間的短信息對話來敘述故事、推動情節，除了文字以外還輔助視頻、圖片、符號等多種表達方式，讀者在閱讀時，需要不斷點擊屏幕，通過彈出對話框來持續閱讀。作為產品的對話體小說，主要是為了迎合時下年輕人碎片化的閱讀及表達的習慣。對話體小說與數字媒體相結合后，交互性敘事特征十分明顯。交互性敘事是利用數字媒介交互性特性展開的敘事方式，向我們揭示了多線性、超文本和動態變化的敘事文本特征。

小說是一門與讀者進行交流的藝術，文學家們認為盡管敘事形式有不同，但交流過程中的一些基本要素是相同的，如作者、作品、讀者這三大基本要素。布拉格學派代表雅各布森在研究言語交際用以描述人際交流系統所提出的六要素，即說話者、受話者、語境、代碼、接觸手段和信息，為文學敘事交流提供了重要啟示。美國敘事學家查特曼在1978年出版的《故事與話語》一書中提出了敘事交流圖，如圖1所示：

圖1 敘事交流圖

對話體小說有著強大的交互功能，讀者不是被動地閱讀文本，而是通過評論、推薦、點贊等多種方式與作者及文本發生互動，在傳播模式上，對話體小說更接近奧斯古德—施拉姆模式，即循環模式，如圖2所示：

圖2 循環模式示意圖

筆者通過中國的幾個主要的對話體小說APP，將查特曼的敘事交流模式與循環模式結合，繪制出對話體小說敘事交流模式，如圖3所示：

圖3 敘事交流模式圖

對話體小說作者創造出隱含作者，隱含作者須有與作品風格相符合的人設，作者控制敘述者向隱含讀者創作并傳播對話體小說，真實讀者通過閱讀小說文本及其他讀者評論進行譯碼和釋碼，讀者控制敘述者通過評論向其他讀者、作者及小說人物編碼并傳播。其他讀者對評論讀者的評論進行釋碼，可再次編碼傳播；作者對評論進行釋碼可對評論直接編碼傳播；作者控制敘述者對評論進行釋碼，影響文本再次編碼。

一、讀者即作者

對話體小說作者與讀者之間呈現出明顯的交互性，在同一文學文本中，讀者可以通過點贊、吐槽、推薦等方式表達自己的觀點與立場，作者可以通過評論、閱讀量等多種數據量了解讀者對作品的看法。讀者與作者身份互換在對話體小說上有著明顯的體現。每位作者的個人主頁上的內容除了有作者的作品、動態、作品點擊率、粉絲量外，也展示作者作為讀者身份時點贊的作品及作者本人關注的其他作者。

二、隱含作者的包裝與隱含讀者的形象

“隱含作者”（implied author）是美國文學理論家韋恩·布斯（Wayne Booth）在《小說修辭學》中提出的概念，指在敘事文本中所呈現出來的某種人格、意識。韋恩·布斯對這個形象的解釋可以從兩個方面來理解，一個是從真實作者處于某種創作狀態之后呈現出的人格或意識，即作者的編碼，一個是讀者從解碼角度建構出的作者的形象。

查曼特認為隱含作者不是一個人，沒有實質，不是物體，而是文中的規范。文中的規范則與社會歷史語境相關。查曼特所理解韋恩·布斯的定義將真實作者與隱含作者的關系理解為創造與被創造的關系，因此在圖1中，隱含作者屬于文本的一部分。

隱含作者或有意或無意地挑選讀者將要讀到的內容，每一部作品里都有一個針對該作品的特定隱含作者，對話體小說作者立場鮮明地有意創造并包裝隱含作者。

那么隱含作者作為一種包裝的編碼，它理想的隱含讀者是誰呢？巴赫金的對話理論認為，話語的對話性的一個重要層面為話語的說出總是以獲得應答與對話為目的的。一個特定的作家總是在為他想象中的讀者進行寫作，這與接受美學家伊瑟爾的“隱含的讀者”的觀點具有一致性。

三、敘述者分類及編碼

對話體小說的敘述者不僅由作者控制，也受讀者控制，從作者控制的敘述者角度看，敘述模式與傳統小說敘述模式一致。敘事學從敘述者與故事的關系將敘述者分為故事內敘述者和故事外敘述者。在對話體小說中，故事內敘述者主要以文本人物為主，通過故事人物本身的視角向讀者敘述，故事的情節推進、人物塑造都是靠人物間對話的形式展現的。而故事外敘述者即文本敘述者，將不能依靠人物敘述的小說背景、人物動作及環境描述等用畫外音的形式敘述出來，如無法泅渡的飛鳥的小說《白澤的戀愛手冊》中的文本敘述：“錦書茫然地看著月老，眨眼。”

讀者通過條評、段評、討論等多種形式參與敘述，是小說文本的重要敘述者，例如在仄黎小說《噩夢時代》第一話中，余厭厭說道：“子瑯……子瑯你睡了么？”有的讀者在條評中模擬文本人物參與敘述，如“睡了—全劇終”“剛要睡呢”，也有的讀者通過評論“對不起，我劇透了，這人后面沒了”來劇透給其他讀者這個人物在小說后面的命運，則屬于故事外敘述者。與傳統文學被動的閱讀方式不同，網絡文學讀者會將其他讀者的評論當作小說文本來閱讀。

相較于傳統文學僅靠文字書寫、紙媒傳播的模式，對話體小說敘述者的編碼也以文字為主，但可輔助多媒體形式，如視頻、音頻、圖片、表情、符號等。

四、受述者分類

筆者從作者控制的敘述者和讀者控制的敘述者兩個角度分類出對應的受述者，如表1所示：

表1 對話體小說受述者分類表

敘述者 受述者

文本敘述者（作者控制的敘述者） 讀者

文本人物（作者控制的敘述者） 讀者、人物

讀者模仿人物（讀者控制的敘述者） 人物、其他讀者、作者

讀者的其他評論（讀者控制的敘述者） 其他讀者、作者

從作者控制的敘述者來看，作者通過故事外在敘述及人物對話向讀者展示故事，讀者為重要的受述者，與此同時，作者通過來回“模仿”人物進行話語輪轉推進情節，所以人物為受述者。從讀者控制的敘述者角度來看，讀者評論，如條評及篇評都有點贊及回復功能，其他讀者為重要受述者，網文的作者也會不時參與互動討論并從互動中汲取靈感，創作腦洞情節，讀者的評論有時候甚至會改變小說的走向，所以作者也成為受述者。此外，讀者還會通過“模仿”人物打破次元，直接與小說中的人物進行互動交流，因此人物也為重要的受述者。

通過對話體小說的敘事性交流結構及其主要要素及關系的分析，我們可清晰地看到對話體小說中的交互性敘事特點：第一，敘事交流模式不再是線性的，而是雙向的交流循環圈；第二，身份關系可互換，界限模糊，如作者與讀者身份可以互換，敘述者不僅受作者控制也受讀者控制；第三，從單個文學要素來看，敘述文本為超文本，作者有意創造隱含作者人設，隱含讀者形象明確；第四，作者控制的敘述者靠人物對話和少量故事外文本敘述推進故事；第五，受述者身份多樣化。在數碼媒介高度發達的今天，敘事學的研究對象范圍逐漸擴大，音樂敘事、電影敘事、社會敘事紛紛進入研究者的視野，文學通過與數碼媒介結合之后呈現出交互性敘事特點，但交互性敘事并非產生于數碼時代，在書寫文化與印刷媒介沒有高度發達的時代，游吟詩人、說書人的敘事都需要與人群的交互才能實現，媒介作為“人的延伸”幫助我們模擬了書寫文化之前的敘事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