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的詩歌

中國自古“以農立國”，土地是農民安身立命之本。士農工商四民之說，農業在手工業和商業之先，這樣的排序表現了統治者對農業生產活動的高度重視。相傳堯帝時期的《擊壤歌》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意為太陽出來就起床勞作，太陽下山就回家休息，鑿井取水以飲用，耕種田地以果腹。這真是一首從泥土里生長出的質樸詩歌。

揭秘周朝農民日常

《豳風·七月》是《詩經·國風》中最長的一首詩，詳細記載了周王朝的農民一年到頭都在忙些什么——修犁春耕、采桑養蠶、制作衣料、獵取野獸、采摘蔬果、收割莊稼、割茅搓繩、修繕房屋、清掃打谷場、鑿冰入窖。從年初到年終，耕稼蠶桑狩獵鑿冰，沒有片刻閑暇。

試看詩之第六章：

六月食郁及薁（yù），七月亨葵及菽（shū），八月剝棗，十月獲稻，為此春酒，以介眉壽。七月食瓜，八月斷壺，九月叔苴（jū），采荼薪樗（chū），食我農夫。

稀奇說

“ 稼穡”意為播種和收獲，“ 稼穡艱難” 指農事勞苦。出自《書· 無逸》。

六月吃郁李和野葡萄，七月烹煮葵菜和豆子，八月開始打紅棗，十月收割稻谷，用稻米釀成春酒，為主人祝壽。七月里來可吃瓜，八月里來摘葫蘆，九月拾取苴麻籽。末兩句總承上文寫農夫采摘苦菜為食，砍臭椿樹（樗）作柴。相比于貴族食稻粱喝春酒，農民只得靠天吃飯，幾句詩反映出“稼穡之艱難”。

周人重農，《周頌·良耜（sì）》寫出了農民耕種的情景。“畟（cè）畟良耜，俶（chù）載南畝。播厥百谷，實函斯活。”鋒利的犁頭翻土壓草，先去耕種南邊的土地，撒下百谷種子，粒粒種子都孕育生機。農民如何勞作呢？“其笠伊糾，其镈（bó）斯趙，以薅（hāo）荼蓼。荼蓼朽止，黍稷茂止。”頭戴斗笠，揮鋤翻土，除去雜草，清理田畦。腐爛的雜草成為肥料，莊稼生長得更加茁壯。由此可知，周人已經懂得除雜草施綠肥，有著十分先進的農耕經驗。從《詩經》開始，農事詩成為傳統詩歌的重要類型。

士大夫“農耕第一人”

中國古代的皇帝和貴族為了勸耕農桑，往往會在春耕之際舉辦隆重的春耕儀式。春秋時期，周王會選擇吉日率領百官前往王室專屬的籍田，親自操起農具耕地，即籍田禮，以表現王室對農業的重視，這一儀式被后世的帝王傳承下來。不過，這并不是真正的勞動，而是一種帶有表演性質的儀式。那么，第一個真正像農民一樣參與勞動的士大夫是誰呢？他就是被譽為“隱逸詩人之宗”的陶淵明。

陶淵明《歸園田居· 其三》寫的“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描繪了詩人躬耕的情景。出身士族的他不善農事，盡管從早到晚在地里揮舞鋤頭，結果卻是草多苗少，這地種的實在不盡如人意。但是，陶淵明親自勞動，深切體會到了農民的不易，于是在《庚戌歲九月中于西田獲早稻》中說，“晨出肆微勤，日入負禾還”，“田家豈不苦？弗獲辭此難。四體誠乃疲，庶無異患干”，從早晨就下田干活兒，直到日落才扛著農具回家。農耕生活實在是辛苦，身體確實很疲憊，但是能夠自食其力，又讓人深感欣慰。這首詩也反映出陶淵明隱居的決心。

旁觀者的詩意田園

更多的詩人身為士大夫階層，雖不參與勞動，卻通過細致入微的觀察寫出了帶有泥土芬芳的詩歌。唐朝杜甫的“六月青稻多，千畦碧泉亂。插秧適云已，引溜加灌溉”描寫了插秧后引水灌田的情景，南宋胡仲參的《圩田》一詩，寫南宋時期的圩田工程，都是其例。

作為農人生活的觀察者，詩人們不僅寫出了農業勞作的辛苦，也寫出了悠然自得的一面。范成大的《田園四時雜興》六十首便是農事詩與田園詩的集大成之作，試看：

桑下春蔬綠滿畦，菘心青嫩芥苔肥。溪頭洗擇店頭賣，日暮裹鹽沽酒歸。

桑樹下的菜園綠意盎然，菘心芥菜青綠肥嫩。在溪邊取水將其洗凈就拿到店里去賣，現摘現洗現賣的蔬菜分外暢銷。賣完菜就到店鋪里買鹽沽酒，踏著暮色回家。范成大的詩，就像菜園里現摘的蔬菜，新鮮水靈，帶著泥土的芬芳，所描繪的農家的生活也令人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