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歡迎來到牛首星（下）

文姬起舞示意大家打開頭上的宇宙通譯器。

宇宙通譯器是一種類似耳麥的裝置，花生米大小，隱藏在全息頭盔里，能把地球語言翻譯成任何外星語，同樣，也能把外星語言翻譯成地球話。地球話又分中文普通話、英語、俄語、印地語等八十八種語音模式，隨意切換，十分省心。

然而牛首星人卻沒有戴上宇宙通譯器，明明上次給他們留了幾個。

東方欲曉吩咐機器人：“巴特巴，再給他們一個通譯器。”

巴特巴打開金屬肚皮上的小門，取出一個宇宙通譯器，小心地蹲下身，將它遞給牛首星人。

文姬起舞彎下腰，溫柔地看向牛首星人：“上次留給你們的宇宙通譯器呢？”

“我們把那些東西埋起來了，可是忘記了埋藏的地方。”

牛首星人的聲音嗡嗡嚶嚶，類似蜜蜂。

牛首星人長得很可愛，他們卻不屑利用這份可愛。所有人表情固定得好像戴了一層面具，喜怒哀樂在他們的臉上全看不出。

好在還有尾巴。大部分人的尾巴緊貼臀部，說明了他們此時很緊張。

為什么緊張呢？

據爸爸說，這是他第九次到訪牛首星。九次，再社恐的人也該由陌生轉熟悉了，他們……東方明珠緊緊抓住絲綾太太的手，又朝她看了看，心里滿是不解。

文姬起舞笑著說：“我們的飛船上有很多宇宙通譯器，如果需要，可以再給你們拿來……”

“不需要了。我們不希望再和你們聯系，也不歡迎你們的到來。”牛首星人的語氣冷冰冰的，就像他們沒有表情的臉。

東方欲曉不動聲色地問：“為什么呢？”

“自從你們來到我們的星球，一次次帶走物產，我們越來越不快樂了。我們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那種感覺，就是、就是……如果你們一定要再來并且帶走我們的物產，我們就不活了。”

啊，這么嚴重？東方家的五個人互相看了看，連小狗來寶和機器人巴特巴都忍不住去捕捉主人的臉色。

東方欲曉問：“是難過嗎？”

文姬起舞問：“是憂傷嗎？”

東方朝陽問：“是抑郁嗎？”

牛首星人說：“不知道，是我們以前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情緒。反正不快樂了，甚至走到了快樂的反面，這讓我們很不舒服。我們商量過了，與草共存亡，任何人休想再拿走一根。”

五個人又互相望了望，有點明白了，牛首星人不希望有外星人來，更不希望自家特產鬼草被帶走。鬼草能讓地球人忘掉憂愁，進入快樂狀態，卻使牛首星人喪失快樂，陷入壓抑。是不是宇宙中存在某種能量守恒呢？不然，無法解釋。

五個人愣了一會兒，后來，東方欲曉擺了擺頭，說：“那我們也商量一下。”

眾人又回到登陸車上。

文姬起舞問：“怎么辦？如果采取強制手段，他們大概也無力抵抗，就是……”

東方明珠連忙搖頭：“不要！不要強迫他們！”

絲綾太太也說：“你情我愿是買賣，不情不愿，那和強盜又有什么區別？”

東方欲曉沉思了一會兒，說：“還是先向甲乙博士匯報一下吧，聽聽他的意見再做定奪。”

東方欲曉點開屏幕，在上面輸入幾個指令，不一會兒，屏幕一閃，顯出一個鶴發童顏的老頭。他臉色紅潤如同嬰兒，身體強壯好似健美先生，一手拿試管，一手拿滴管，正在往試管里滴入某種液體。

“你們到牛首星啦？怎么樣，旅途還順利吧？”甲乙博士看起來輕松又快活。

“旅途很順利。但是，牛首星人拒絕繼續向我們提供鬼草，他們說，任何人休想拿走一根。”

“為什么？”甲乙博士停下手里的動作，神情嚴肅起來。

“因為牛首星人的快樂在減少，他們聲明要和自己的鬼草共存亡，而且態度非常堅決。”

“鬼草減少，牛首星人的快樂也減少……真有意思，我要跟我的兄弟丙丁博士說說這件事，難道快樂也是一種能量，是可以被任意轉移的嗎？”甲乙博士的思緒好像飄了出去，手停住不動，眼睛不知盯著哪個地方。

東方欲曉連忙提醒：“博士！如果沒有鬼草，很多地球人可能會失去快樂，那該怎么辦呢？”

甲乙博士略略思索了一下，說：“的確，沒有藥物能達到鬼草治療心理疾病的效果。但是，不強奪是我的底線，也是丙丁博士的底線。實話說，對此我們早有準備——丙丁博士在‘備份地球2號’試種鬼草，已經進行到三期，如果進展順利，兩年內我們將在那里建立一個鬼草種植基地，由機器人管理并收割。到時候，牛首星人就可以過上沒人打擾的生活了。”

沒等博士說完，東方明珠歡呼起來：“那樣牛首星人的快樂就不會減少了。”

所有人都很高興——他們和牛首星人的危機解除了。而且丙丁博士的“星際拓荒”項目又出了新成果，真是好事成雙啊！

甲乙博士又布置了新任務：“你們剛到牛首星對不對？倒也不必馬上離開，如果牛首星人愿意的話，可以跟他們試著增進友誼——你們之前去牛首星，總是拿了鬼草就走，顯得特別不友愛。現在我們不要鬼草了，去跟他們做好朋友吧，開一個聯誼會什么的。”

東方明珠脫口說道：“正好，我帶了一大盒糖果！”

“好，開啟你們的甜蜜聯誼吧。”甲乙博士笑著眨了眨眼，影像從屏幕上消失了。

一家人從登陸車上下來，東方明珠抱著大糖果盒走在最前面。

洞口，牛首星人一個都沒有了，兩扇石門緊閉。

“出來吧，朋友！”東方明珠大喊道。

沒有動靜。東方明珠放下糖果盒，從里面取出一根棒棒糖，她把那根棒棒糖當作敲門磚，輕輕地在石門上一下一下地敲著。

那石門厚薄不均，敲了一會兒，東方明珠找出規律，居然能敲出旋律了。她敲了一遍《小星星》，沒動靜，又敲了一遍。

絲綾太太跟著旋律輕聲哼唱：“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許多小眼睛。”

唱到第二遍，東方欲曉、文姬起舞和東方朝陽的聲音也加了進來。風在這時又小了一些，清亮柔和的歌聲和著糖果的香氣，回蕩在石山之間，回蕩在散發著淡淡鬼草香的空氣里。

終于，石門一點點打開了，幾個牛首星人的腦袋探了出來，很快，又有幾個。所有人都努力靠近宇宙通譯器，好像要從里面吸出點什么，而那些彈簧形的尾巴，全都松開了。

文姬起舞推了推東方明珠，悄聲說：“我臨時任命你為地球駐牛首星的友好大使，怎樣和對方成功聯誼，就看你的了。”

東方明珠點點頭，剝開糖紙，遞了過去：“這是我帶給你們的禮物，請收下吧！地球人都喜歡的糖果，很香很甜的！不信你們嘗嘗看。”

牛首星人呆呆地看著東方明珠，片刻，一條彈簧似的尾巴怯生生地伸過來，將棒棒糖接了過去。有兩個膽大的小牛首星人試著舔了舔棒棒糖，瞬間，他們的尾巴全伸展開了，天線一樣在空氣中快樂地搖擺。

東方朝陽嘆了口氣：“原來，音樂和糖果才是橫行宇宙的最佳武器啊。”

編輯：馬瑞芬

連城

本名陳君玲，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出版有《賣甜酒的狐貍》《璧玉歌》《布老虎枕頭》《三個吹鼓手》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