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綢之路上波斯細密畫中的樂器（上）

絲綢之路國家古代音樂中的許多文獻，只記載了樂器的名稱，但是，卻不清楚樂器的形態。僅依靠音樂史文獻是無法了解古代樂器的，只有借鑒美術史的圖像學研究，才能揭示古代木卡姆使用的樂器嬗變。其中最直接的就是從中世紀細密畫中尋找樂器的真諦。

細密畫是一種典型的伊斯蘭藝術，始于《古蘭經》的邊飾圖案。12世紀～17世紀的波斯帝國與印度莫臥兒帝國是細密畫發展的主要時期，由于伊斯蘭宗教對描繪“生命體”的限制，細密畫最初以一種“非宗教”的角度來描繪，之后，細密畫受到皇室的喜愛與大力推崇并成立了宮廷畫院，推動細密畫藝術的發展，在波斯與印度形成了不同的流派與各自本土的藝術語言特征。獨特的地位位置使得這一藝術形式同時融合了東方的繪畫語言與西方的思想觀念，加之其宗教教義的相關禁忌與蘇菲神秘主義的影響，伊斯蘭細密畫形成了獨特的裝飾性繪畫語言。其“上帝式”的全知視角、幾何式的平面化構圖、絢麗奢華的設色方式、白描式的線條表現以及獨特的阿拉伯紋飾的運用構成神秘的伊斯蘭藝術風格，使得伊斯蘭細密畫成為藝術園地中一顆“華麗的珍珠”（圖1）。

伊斯蘭早期的繪畫主要分為兩類：一類是馬賽克鑲嵌畫和壁畫藝術，另一類則是用做文稿、書籍插圖的細密畫。穆斯林在歷史上一直非常重視文字和書籍，因此，裝飾書籍的書法和插圖在伊斯蘭藝術中也就顯得十分重要。雖然從10世紀起穆斯林就懂得了印刷術，但是他們依然固守著對手抄本的偏愛；又由于伊斯蘭教禁止偶像崇拜，《古蘭經》里是不會配有插圖的，所以大量裝飾封面和插圖出現在供上層權貴和富裕市民消遣及欣賞的手抄本書籍中。這些插圖通常描繪非宗教的波斯的寓言、傳說、愛情詩篇及帝王、英雄的傳記，塑造出豐富的動物和人物的形象（圖2）。

一、細密畫的起源

細密畫是世界上分布最廣、歷史最悠久的藝術類別之一，從中世紀的歐洲到波斯再至古印度甚至是古代中國，都有它發展的足跡。細密畫是一種十分精致的小型繪畫，又名“繕本畫”，“細密”一詞源自于拉丁語，翻譯為“紅鉛”，是一種典型的伊斯蘭藝術。細密畫的歷史十分悠久，它始于《古蘭經》的邊飾圖案，以彩色的礦物顏料著色作畫，其紋飾的復雜與繁瑣程度，彰顯了《古蘭經》的神圣與莊嚴。它的題材很豐富，多為人物肖像、圖案或風景，也有表現風俗故事、神話故事、戰爭等內容。色彩材料方面以礦物顏料入畫，甚至以珍珠、藍寶石等昂貴的原材料磨制成粉作為顏料（圖3）。

關于細密畫的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3世紀到7世紀的古埃及時期，在埃及法老墓室陪葬品中發現了牛皮紙上密密麻麻的插畫卷物，這些小畫被認為是最早的細密畫。其后，在古希臘、古羅馬等許多歐洲國家和地區也普遍流行。在伊斯蘭王朝之前的拜占庭時期，一些經典的手抄和科學書籍的裝飾中所用的插圖是細密畫的最初代表，而拜占庭時期，細密畫的一些裝飾風格特點也一直被保持下來，直至細密畫在波斯與印度等地的黃金時代的到來（圖4）。

古波斯深受古埃及和兩河乃至印度和中國文化的影響，細密畫藝術的發展歷史悠長，歷史上波斯有著古老的文化與宗教，又常年戰亂，是多種文明與文化的交融之地。早期細密繪畫藝術，也皆因受到兩河文化和古羅馬文化及伊斯蘭教的影響而發展成熟。后來由于蒙古入侵，使得中國文化，特別是繪畫對波斯細密畫產生了影響，后期波斯畫家又開始普遍受到歐洲繪畫思潮的影響，從而豐富了細密畫的語言。

二、波斯細密畫

波斯是伊朗在歐洲的古希臘語和拉丁語的舊稱譯音，也就是說波斯是伊朗的古名。歷史上在西亞、中亞、南亞地區曾建立過多個的帝國，如阿契美尼德王朝、薩珊王朝、薩菲帝國等。極盛時疆域東起印度河及蔥嶺，西臨巴爾干半島與地中海，南抵亞丁灣和紅海，北達高加索山脈跟咸海。波斯帝國是第一個地跨亞歐非三洲的大帝國（圖5）。

關于波斯伊斯蘭細密畫的起源，據說是源自伊朗摩尼教的繪畫，但迄今并無定論。帕提亞和薩珊王朝的繪畫藝術僅留下一些零星的壁畫和粗糙的浮雕；而在中國吐魯番地區發現一些8～9世紀的摩尼教書籍和經文的碎片及插圖，以后3個世紀一直是空白。細密畫一般是以抄本的裝飾畫或插圖為主，其特征是畫面小，筆法細膩而華麗，題材則以世俗的描繪居多。今日殘留的古老作品，有13、14世紀左右塞爾柱系的巴格達派與蒙古系的蒙古派。前者畫風單純明快，后者則受中國元代畫風的影響。因為受這兩大畫派的影響，波斯細密畫追求平面空間視覺享受，充分運用阿拉伯幾何紋飾和植物紋飾，有的還透著中國傳統山水技法，裝飾性極強。人物形象或為五彩繽紛的精美邊框圍繞，或被置于類似地毯邊飾的飾帶之內。在表現空間手法方面，與中國畫相似，不囿于焦點透視，突出平面的超自然構圖。畫家在圖中隨意發揮想象：蔚藍色的天空、金色花瓣以及工筆細描的程式化樹木，營造了神話般的氛圍（圖6）。

制作波斯書籍畫的藝術家，跟伊朗的歷史和文化的關系極為密切。從伊斯蘭教規來說，繪畫本是異端的東西。在穆罕默德言行錄里可以看出，傳統是激烈反對美術的，因為人的形象可以作為題材在美術里得到表現。但是不論怎樣禁止，在伊斯蘭教中還是產生了一種以人作為描寫對象的繪畫。它當然只是被限制在一個小圈子里。一旦宗教因素退居到政治因素后面，在宮廷里，人們對繪畫的偏愛就增長了。

波斯細密畫以精致和細膩著稱于世，其藝術特點是構圖豐富、色彩艷麗，強調裝飾性，不拘于透視畫法，而采用單線平涂，人物、鳥獸造型線條纖細流暢，雖有明顯的程式化傾象，但形象生動自然，擅長表現細節和表達人物情感。

13～17世紀間在波斯文化影響范圍內發展起來的波斯細密畫，是伊斯蘭細密畫的主要代表。細密畫的歷史淵源可以追溯到公元3世紀至7世紀波斯帝國的薩珊王朝時期。薩珊波斯藝術中用自然主義手法描繪動物形象和變形手法創作裝飾及抽象圖案的雙重傾向，也作為波斯細密畫的傳統保持下來。細密畫發展過程中又分別受到西方和中國繪畫的影響，這些因素被波斯文化同化和吸收，形成了不同的階段和流派。波斯細密畫追求平面空間的視覺享受，運用阿拉伯幾何和植物紋飾，并結合了中國的傳統山水畫技法，極具裝飾性，也營造出一種“精神啟示的氛圍”。在空間表現上，細密畫不囿于焦點透視，突出平面的超自然構圖，藝術家的想像力充分得以施展（圖7）。因而它跟西方世俗書籍畫幾乎不可同日而語。西方世俗畫不僅不顧及宗教界的反對，而且更有甚者，還從宗教里吸取最有力的創作沖動。表面上伊斯蘭化了的、希臘后期的繪畫分支與伊斯蘭“文藝復興”時的大部分作品，隨著蒙古人的入侵而被掃劫一空。古老的文化中心變成一片廢墟，新的文化中心幾乎一夜之間展現在人們的眼前。這場浩劫沖擊了西亞絕大部分地區，同時也打開了通往遠東的大門。伊斯蘭藝術和它的裝飾美術在這個時代經歷了本質的變化，全新的、完全超越民族的成分豐富了它的表現力。伊斯蘭藝術被納入了世界藝術的潮流。這個時代同時也是真正的波斯細密畫產生的時代（圖8）。

這種藝術的發展歷史可劃分為四個主要階段：

1．13世紀早期，處于初期的波斯細密畫出現了塞爾柱畫派。此時的細密畫受到宋元時期工筆畫和敘利亞以及希臘瓶畫的影響。多以紅色或黃色為底，畫面中的人物十分稚拙，甚至在畫中還可以看到中國仕女和蒙古人的面部特征，而動植物的表現形式也過于幾何化。13世紀下半葉，伊爾汗王朝時（1256～1335），定都大不里士（Tabriz），出現了大不里士畫派。在這一時期，成吉思汗率領蒙古軍入侵波斯帶去了中國文化，因此在波斯細密畫上有明顯的中國繪畫技法，中國山水畫元素被運用其中。清新淡雅、色彩柔和是它的主要藝術特色?！读型跫o》中的抄本插圖代表了大不里士畫派的最高藝術成就（圖9）。

2．14世紀，“在伊朗西南的設拉子由阿拉伯-波斯人建立了穆扎法爾王朝，誕生了設拉子畫派。這一時期波斯本土的《古蘭經》是伊斯蘭教的經典。是穆罕默德歸真后由繼承人歐斯曼萊等人收集后抄錄的定本。畫風受到重視，很少借鑒中國繪畫風格。人物經常排成一排互不重疊，畫風更加的“程式化”（圖10）。

3．15世紀，帖木兒王朝時期（1369～1500），波斯細密畫進入了發展的成熟期。赫拉特畫派的出現代表了波斯細密畫鼎盛時期的到來。細密畫杰出的代表人物畢扎德（Bihzad，約1455～1536），他成功地把中國繪畫和波斯細密畫融會貫通，把精致細膩的筆法體現得淋漓盡致，畫面和諧，構圖勻稱，色彩柔美，并以俯視的視角歌頌了真主的全知全能，“他改變了潮流，以超群的畫品贏得了顯赫地位和眾人的尊重敬仰，被后人譽為東方的拉斐爾（圖11）。

4．16～17世紀，薩法維王朝時期（1502～1736），波斯細密畫進入了發展的黃金時期。裝飾性成為統一的民族風格。畫面人物眾多，色彩斑斕，金碧輝煌，并把中國靈芝式的“芝云”作為畫中的點綴，無處不透露著裝飾感。聞名的大師貝塞特為它的繼續發展奠定了基礎， 他倉糙了沙伐維時代的風格（圖12）。

薩法維時期是伊朗藝術史上一個輝煌的時代，從1512年到1634年之間的宮廷細密畫公認為是整個波斯繪畫史上的頂風階段。薩非王朝時期誕生了新的“大不里士畫派”，融合了伊爾汗時期“大不里士”畫派的豪放與“赫拉特”畫派的婉約。這一時期的波斯細密畫不再被任何一種外來文化所壓制而磨滅了自身的光芒。在相當長的磨礪過程中，它終于逐漸從這些影響中超越出來，展現出民族的本質，與多種外來藝術元素有機的結合起來，終于形成具有波斯統一民族風格的成熟的藝術，將波斯細密畫藝術推向巔峰。

（待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