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扎與掙脫”：《露辛達 ?布雷福特》中的 女性成長分析

馬丁 · 博伊德是 20 世紀澳大利亞卓有成 就的小說家之一，在澳大利亞文學史上享有盛 名。他的小說以描述上流社會人物生活為主， 表現有閑階級充滿沖突和矛盾的生活狀況。 《露辛達 · 布雷福特》是馬丁 ·博伊德的得意 之作，小說發表于 1946 年，問世后不久便收獲 眾多文學評論家的青睞，英國作家理查德 ·丘 奇更是稱它為“20 世紀三部巨著之一”。小說 以女主人公露辛達 · 布雷福特的成長為主線， 塑造了一個歷經生活的種種磨難，逐漸認識世 界、洞悉人生，由天真爛漫逐漸成長成熟的女 性形象，呈現出歐洲、大洋洲兩個大陸、兩種 文化的交融與沖突。本文從成長小說的思想主 題、內在動力、敘事結構以及敘事策略出發， 深入剖析主人公的成長歷程及其成長背后的社 會和文化因素，從而重新審視這部小說獨特的 文學和文化內涵，對理解馬丁 ·博伊德及其創 作具有重要意義。

一、成長小說的思想主題

成長小說起源于 18 世紀末的德國，它以 敘述人物成長為主線，描述主人公在歷經生活 磨難后，思想觀念和價值觀逐漸改變，最終獲 得成長的故事。成長小說以描述主人公的成長 歷程為主要任務，情節、背景、策略皆為表現成長主題服務。它與社會文化緊密關聯，并受 "制于文學傳統和特定時期的社會思潮和社會心 "理。喬治 ·艾略特曾說：“沒有一個人的個人 "生活不被一個更為廣闊的公共生活所限定。” 因而，成長小說在確定主題時必然受到當時當 "地社會背景的影響，傾注了作者希望傳達的道 "德觀念和思想感情。

在小說《露辛達 · 布雷福特》中，歐洲和 大洋洲的澳大利亞被設定為主人公的成長背景： 有著幾千年歷史的歐洲大陸，文化底蘊濃厚， 而澳大利亞只是個剛起步的年輕殖民國家。當 兩種截然不同的文化發生碰撞，置身其中的主 人公該何去何從？露辛達 · 布雷福特以婚姻為 踏板走入歐洲大陸，在新世界接觸不同的人、 事、物。天真的少女懷著對古老文明的憧憬， 在紙醉金迷的上流社會逐漸迷失自我，幻想能 夠融入歐洲文化圈，成為真正的歐洲人，殊不 知異鄉為客的她根本無法適應， “她的生命已 經開始枯萎，更糟的是，因為某種原因，她找 不到自己的歸屬”。自露辛達 · 布雷福特離開 澳大利亞的家開始，艱辛的成長之路就已經緩 緩展開，而她在成長之路上的選擇，關系著她 未來的人生走向。

無疑，小說的成長主題與作者的成長經歷 以及他對兩種文化的態度緊密相關。馬丁 ·博 伊德的家庭環境優越，自小就在歐洲和大洋洲之間往返，他在澳大利亞度過了 26 年，在英國 生活了 34 年，有 4 年在法國，10 年在意大利， 這樣四海為家的經歷讓他總處于兩種文化的沖 突中。在他看來，古老燦爛的文明已經墮落， 單純熱情的澳大利亞人在世故老練的歐洲人面 前難以招架。小說中，作者借主人公弟弟比爾 的話，一針見血地表達了自己的看法，“也許 你希望我像你一樣混跡于公爵老爺們之中，可 他們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你不過是他們的附 屬品而已”。

二、成長小說的內在動力

小說，不論類型，都需要內在的敘事動 力來推動故事情節發展。故事主人公與命運抗 爭，與社會和環境抗爭，甚至與內心的沖突抗 爭，由此產生的矛盾推動故事走向高潮，主人 公的個人認知也在這一過程中得到發展。

傅延修在《文學敘述學》中談道： “在敘 述動力的形成過程中，有兩個重要的因素值得 注意。一個是‘觸媒’事件，它好比導火索， 一經點燃，故事的動力就轟然一聲釋放出來。 另一個是故事中人物的愿望，它好比火藥，沒 有它，‘觸媒’事件就起不了導火索的作用。 人物愿望構成動力形成的內因，而‘觸媒’事 件僅僅構成故事的外因。”

《露辛達 · 布雷福特》中的“觸媒”事件 "是主人公與雨果的跨國婚姻。婚姻觸發的歐洲 "之旅，讓露辛達 · 布雷福特的生活自此天翻地 "覆，思想認知也煥然一新，但單純的“觸媒” 事件無法促成故事的進一步發展。馬丁 ·博伊 "德以“融入”和“逃離”為設定，將露辛達 ·布 "雷福特的人生經歷分為兩段。前半段，她努力 "改造，以期“融入”歐洲文化圈，卻屢遭排 "斥；后半段，她意識到丈夫的虛偽和愛情的虛 "妄，看清了曾經仰慕的古老文明已然是一副空 "殼，奮力掙扎以求“逃離”。“融入”和“逃離”這兩種愿望，彼此矛盾又相互支撐，形成 了強大的動力，共同推動故事向前發展。在此 過程中，主人公的認知也由基本的生存需求發 生了變化，實現了更高的追求和更豐富的內涵。 她敏銳地意識到兩種文化的巨大差異，體會到 澳大利亞人的尷尬處境，并深知在歐洲文化圈 子里，澳大利亞人的價值和尊嚴很難得到尊重。 主人公的認知發展作為打動讀者、喚起讀者共 鳴的重要因素以及表現成長小說藝術張力的重 要構成，成為重要的敘述動力推動小說情節的 發展，為人物形象的建構和故事內涵的豐滿注 入活力。

三、成長小說的敘事結構

成長小說以成長為主題，大多遵循某一固 定的原型結構——主人公遭受來自家庭、社會 的種種考驗和矛盾，在困境中迷惘，在新環境 中獲得頓悟和拯救。成長小說會設置較為明顯 的空間、環境轉換， 以突出主人公的成長變化。 此外，作者會著重表現人物瞬間的“頓悟”“覺 醒”“頂峰經驗”，從而更鮮明地表現主人公 的成長過程，突出小說的成長主題。

小說《露辛達 · 布雷福特》也不例外。露 辛達 · 布雷福特離開澳大利亞來到完全陌生的 歐洲大陸，要面對來自婆家人的審視和歧視， 要面對丈夫的欺騙和背叛，還要面對兩種文化 沖突帶來的身份危機。她在失敗的婚姻和有悖 倫理的婚外戀中迷惘，又歷經思想掙扎逐漸成 熟。為促成主人公的覺醒，作者刻意安排了多 個沖突情節，如雨果在戰爭中受傷、母親朱莉 婭的秘密被揭穿以及斯蒂芬的死亡等，一步步 推動露辛達 · 布雷福特的反思和成熟。作者將 主人公置于重重矛盾中，讓她在判斷孰是孰非 的過程中實現思想認知的提升，她的成長印證 著時代的變遷和文化的演變。正如巴赫金所說： “人的成長……已不是他的私事。他與世界一同成長，他自身反映著世界本身的歷史成長。”

四、成長小說的敘事策略

馬丁 · 博伊德認為，“ 一部小說的價值 "在于富于人性的內容”，他認為小說的責任在 "于反映現實。因此，在創作《露辛達 · 布雷福 "特》時，他十分注重細節的真實性，努力使小 "說貼近現實，因而他筆下的英國、澳大利亞才 "顯得栩栩如生。同時，他又超越了傳統的現實 "主義書寫，不再僅僅從金錢、地位、階級和 "社會欲望等外部因素看待現實，而是將創作視 "線轉向了人物的內心世界，通過內心獨白反映 "個人的成長歷程，同時傳達敘述者的“內在真 "實”。小說中，露辛達 · 布雷福特每次遭遇難 "題，都會進行一次激烈的思想掙扎。不管是與 "蘇珊娜、瑪麗安待在一起的尷尬感，還是發現 "雨果的婚外戀，發現自己對帕特的感情……每 "一次思想矛盾，都推動了露辛達 · 布雷福特思 "想的變化，她學著思考問題，考量自己的做 "法，這些都是她成長的標志。同時，在敘事視 "角方面，馬丁 ·博伊德采用了第三人稱有限視 "角，巧妙運用了“意識中心”，使得敘事線索 "都來自作品中的某個人物，靠此人的觀察、認 "識以及內心活動來推動情節的發展。作者有意 "讓讀者的眼光停留在露辛達 · 布雷福特身上， "跟隨她一起觀察書中的每個人、每個地方、每 "個環境，逐漸了解人物，了解他們所處的社會 "環境。這樣一來，讀者可以和主人公一 同成 "長，對主人公的成長歷程了如指掌，這就是作 "家創作的精妙之處。同時，按照熱奈特在《敘 "事話語》中提到“內聚焦”敘述方式，強調敘 "述者作為故事中人物的角色定位，馬丁 ·博伊 "德在《露辛達 · 布雷福特》中采用“內聚焦” 敘述方式，將關注點放在新舊兩種文化的沖突以及沖突下具有雙重文化身份的群體的生存困 境上。馬丁 ·博伊德以露辛達 · 布雷福特的歐 洲之旅為焦點，通過主人公的成長頓悟來映射 其人生經歷和內心感受。

五、結語

澳大利亞作為一個殖民地國家，其文學常 常“寫回”帝國，追問“我是誰，從哪里來， 到哪里去”。這種不平等的文化地位，讓身處 文化罅隙中的澳大利亞人無所適從。作為澳大 利亞“流亡派”代表作家的馬丁 ·博伊德，在 創作中也總看向“故土”，渴望回歸歐洲傳統， 又“在歐洲傳統與澳大利亞現實之間表現出難 以割舍的雙面情結和無法克服的自卑心理”。 這位終生漂泊的英澳混血后裔始終無法尋得認 同和歸宿。他的悲劇源于兒時的愛的缺失，源 于童年萌發的對歐洲舊時光、舊文化的仰慕。 在《露辛達 · 布雷福特》中，馬丁 ·博伊德隨 在澳大利亞出生的主人公一起，從 1914 年的墨 爾本一路穿梭到 1946 年的英格蘭，陪她經歷不 同的成長階段，在不同的文化環境下見識完全 不同的境況，在一次又一次的精神、思想打擊 下，重新認識世界、審視文化，逐漸實現心理 成熟。小說在傳統成長小說的框架下，還獨具 匠心地融入了“國際主題”，讓主人公的成長 經歷更為復雜。露辛達 · 布雷福特的成長，見 證了她所象征的澳大利亞的文化和精神：身份 焦慮的文化表征和“居間”的民族心理，具有 獨特的文學和文化意義，值得深入解讀。

[ 作者簡介 ] 張琳琳，女，漢族，山東青島人， 青島工程職業學院助教，碩士，研究方向為英 美文學、世界文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