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床涼涼度炎夏

竹床，是舊時城鄉夏日消暑納涼的“神器”之一。

故園多竹林。家家戶戶，房前屋后，大大小小都有一片竹園。一年四季，翠竹搖曳，綠意盈盈，真可謂“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

當然，鄉人種竹并不是為了觀賞，更不是附庸風雅，而是為了用竹。

竹可以編制各種各樣的竹器：竹籃、竹籮、竹床等。竹制的器具美觀大方、輕巧耐用，很受鄉民的喜愛。而竹床光滑又清涼，更受鄉民鐘愛。

五叔是村里做竹器的高手，他做的竹床端方四正、光滑結實。記得我家曾請他做了一大一小兩張竹床。床面壓得平平實實，摸上去滑滑的，沒有一點兒毛刺，躺在上面涼快清爽。

兒時的夏天，總是出奇炎熱。此時，閑置在家中某個旮旯的竹床便閃亮登場，擔起為一家老少消暑納涼的重任。

“搬一張大竹床放在天井里，橫七豎八一躺，渾身爽利，暑氣全消。”汪曾祺先生的《夏天》一文，生動描繪了竹床納涼的場景。

晚飯過后，夜幕悄悄降臨。簡單沖個涼水澡，男人就搬出竹床，放在院子正中。女人則打來井水，灑在竹床上，再擦拭干凈。孩子等不得全干，迫不及待地爬上去，稚嫩的肌膚接觸到濕漉漉的竹板，驚得猛一咋呼：“真涼快啊！”老人蹣跚著走到竹床邊，緩緩地坐下，不緊不慢地搖著蒲扇。在田野里勞作了一天的男人和女人，也輕輕側臥于竹床的邊沿上。

月色中，簟紋如水的竹床泛著清幽幽的光，為人們除去疲乏、拂去浮躁。心靜自然涼，躺在上面一會兒，夏日的煩悶與燥熱就被遣散了。

夜色漸濃，暑氣徐徐褪去，涼意侵襲著肌膚。月色朦朧，大地籠罩了一層薄紗，不遠處的樹林和房屋依稀可見。池塘那邊，蛙鳴此起彼伏，偶爾傳來魚兒躍出水面的輕響。

老人不敢貪涼，已回屋睡覺了；歡鬧的孩童在蟲吟聲中甜甜入睡，囈語聲聲；只有剛剛卸下了疲乏的大人，耳聞蟬鳴蛙鼓，思忖著明日做哪些活計。

夜幕沉沉，涼月滿天。大人也睡意漸濃，開始哈欠連連，蓋著月光、枕著蛙鳴，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年復一年，竹床默默奉獻。

咸澀的汗水，一日又一日浸染著竹床，青翠的床面從最初的翠綠色逐漸變為赭紅色。

然而，竹床用得越久越清涼、越水滑、越光潔，人們對它也越鐘愛，經常用濕毛巾擦拭沾染在它身上的汗斑、油漬，絕不許它藏污納垢。

炎夏一過，人們就把竹床擦洗得干干凈凈，擱置在房間角落處，用一塊碩大的薄膜遮蓋。

竹床最怕受潮氣，一旦受了潮，不僅易腐，還會招來蛀蟲，勤曬能使竹床防腐防蠹。

農閑時候遇上好天氣，人們便把竹床搬出來曬一曬，用濕軟的毛巾輕輕拭去床上的微塵，發現霉點便用力擦掉，不讓蛀蟲有機可乘。

如今，隨著電風扇、空調等降暑電器普及，竹床似乎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

可我依然深深眷戀那赭紅色的竹床，眷念它帶給我們的涼快和歡樂、帶給我們的幸福和溫情，回味起來總是溫馨綿長。

（作者系中國散文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