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以善小而不為

2010年1月30日，是當年春運的第一天。新華社記者周科在南昌火車站拍下了這樣一張照片： 一位年輕的母親，背上巨大的行囊壓彎了她的腰，手里的背包眼看拖地，但攬在右臂中的嬰孩安詳而溫暖。抬頭前行的年輕母親面色紅潤，一雙大眼睛堅定有力。這張照片發布后，感動了很多人。

照片中那位叫巴木玉布木的彝族女性，被稱為“春運母親”。2023年有人找到了這位“春運母親”，她已經不再外出打工。在國家精準扶貧政策的支持下，她回到家鄉栽種煙草，既方便照顧子女、老人，收入也比在沿海地區務工賺得還多。我和所有人一樣，為這個圓滿的結局感到欣喜。但是，想起“春運母親”懷里嬰兒的夭折，心里總有一絲遺憾。當年她背著小山一樣的行囊輾轉回家，并不只是為了過年，更重要的是為孩子回鄉看病。那時她在外省一家磚廠打工，最頭疼的就是二女兒經常生病。在老家遇到這種情況，她會帶孩子去鎮上醫院。但只身在外，她不知道醫院怎么去，唯一能做的就是回老家。她記得很清楚，那天一早，自己扛著大包小包，帶著女兒從住處趕到南昌火車站，乘坐兩天一夜的火車抵達成都。在成都花15元錢在一家小旅館休息了一晚，又搭乘14個小時的火車抵達四川省越西縣，從縣城回到大涼山的家里，已是深夜。這趟行程，花了三天兩夜。可惜，回到家以后，醫生還是告訴她：“你來晚了。有了病應當從鄉村往城鎮跑，怎么會從城鎮往鄉村跑呢？”因為她不知道打工的地方哪里有醫院，怎樣去看病，所以才千里迢迢，費時三天兩夜趕回老家。

如果讓巴木玉布木在打工期間月入萬元，開著寶馬或奔馳回大涼山，估計是件困難的事。但是，如果給巴木玉布木和她的工友們用半個小時輔導一下，或者發一張明白紙，讓他們知道附近的醫院在哪兒，到醫院怎么走，醫院有多少科室，主要看什么病，也很困難嗎？雖然這件事已過去十多年，但依舊發人深思。為什么我們的農民工生了病，哪兒有醫院都不知道呢？

在三國群雄當中，對劉備這個人如何評價，是史學家們的事，但劉備有兩句名言我非常贊成。《三國志·先主傳》中記載，劉備臨終時，在給其子劉禪的遺詔中說：“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意思是說，不要以為是很小的壞事就去做，不要認為是不大的好事就不去做。

對于大多數的老百姓來說，他們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又有多少大事呢？

“說話要和氣；買賣要公平；借東西要還；損壞東西要賠……”這是自中國工農紅軍創立，傳承至今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中的要求，看上去沒有一件大事。可恰恰就是如何對待這些小事，劃出了人民軍隊和一切舊軍隊的涇渭。1949年5月27日早晨，解放上海的槍聲平息之后，市民們打開家門，驚奇地發現馬路兩邊潮濕的水泥地上，睡滿了身穿黃布軍裝的解放軍戰士。解放軍寧肯睡在街頭，也不去打擾百姓。有人感嘆：“國民黨回不來了。”他們就是從這樣一件小事中得出了這樣重大的結論。

許多優秀的領導干部，則善于從小事中體察民情。改革開放初期，中共山東菏澤地委書記周振興到曹縣紅三村，看望重病臥床的老共產黨員伊巧云。當他握住老人枯瘦的手，詢問還有什么要求時，老人猶豫了一下說：“就是想吃半碗肥中帶瘦的豬肉。”說完老人又后悔了，用另一只手拍打著周振興的手背：“也就是這么一想，周書記別當事。”周振興一下子淚流滿面。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掏出自己衣兜中的錢，遞到趕來的鄉黨委書記手中，老人當天就吃上了肥中帶瘦的豬肉。在縣委的匯報會上，周振興眼含熱淚：“伊巧云老人今年83歲，為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她犧牲了丈夫和3個孩子。抗戰時期，在做楊得志將軍房東時，為接待來往的將士，她曾一天做過9頓飯，為讓將士吃飽吃好，她變賣了家中所有值錢物件和娘家陪送的嫁妝。現在，在我們領導下，生重病了，竟吃不上半碗肥中帶瘦的肉。同志們，我們還有臉當他們的書記嗎？”

40多年過去，每當想起那半碗肥中帶瘦的肉，我依舊禁不住潸然淚下。這確實是一件小事，但是它卻深刻地警示我們：一定要時刻牢記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們的奮斗目標。

我們黨的領袖歷來關心和百姓息息相關的小事。1934年是中國革命歷史上形勢非常嚴峻的一年，就是在這一年，中央紅軍被迫離開中央蘇區，開始了二萬五千里長征。就是在這一年，毛澤東在第二次全國工農兵代表大會上發表了一篇著名講話：《關心群眾生活，注意工作方法》。他說：“我鄭重地向大會提出，我們應該深刻地注意群眾生活的問題，從土地、勞動問題，到柴米油鹽問題。”在那樣嚴峻的戰爭背景下，毛澤東依舊惦記這些關系群眾生活的細微之事，而且強調“一點也不能疏忽，一點也不能看輕”。

習近平總書記曾經引用清朝經學家萬斯大的話：“利民之事，絲發必興；厲民之事，毫末必去。”凡是于民有利的事情，再小也要推行；于民有害的事情，再小也要革除。他在浙江任職時，就曾寫過一篇題為《心無百姓莫為“官”》的文章，指出：“‘群眾利益無小事’。群眾的一樁樁‘小事’，是構成國家、集體‘大事’的‘細胞’，小的‘細胞’健康，大的‘肌體’才會充滿生機與活力。對老百姓來說，他們身邊每一件瑣碎的小事，都是實實在在的大事，有的甚至還是急事、難事。如果這些‘小事’得不到及時有效的解決，就會影響他們的思想情緒，影響他們的生產生活。”

2014年云南魯甸發生了地震。大寒時節，習近平總書記乘飛機、轉汽車，一路顛簸到達魯甸。當天他就接連走進5個帳篷看望群眾。在鄒體富老兩口和孫子住的帳篷里，習近平總書記摸了摸棉被，問“暖和不暖和”，老兩口答：“暖和。”摸摸棉被當然是一件小事，但是那一刻讓百姓感覺到溫暖的不只有棉被，更有總書記的關懷。

對于許多微不足道的事情，我們常常說是舉手之勞。其實，有許多事情連手都不用舉，喊兩嗓子就行。永遠不要以事情太小、無關大局為理由，忽視事關群眾利益的小事。永遠不要讓巴木玉布木那樣的農民工，因為不知道哪里有醫院可以給孩子看病，費時三天兩夜趕回老家。我們經常講“人心所向”，正是這些小事影響著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