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內容摘要:將出版人范用逝世視作一個“關鍵事件”,基于“闡釋社群”發布的30篇紀念文本,從集體記憶的角度探討圖書編輯的職業邊界及文化權威相關問題具有現實意義。研究發現,闡釋主體通過個體角色、時代背景實現對職業偶像集體記憶的雙重書寫。事實上,其對集體記憶的書寫與當下職業工作基準的創造密不可分。闡釋主體將“記憶”介入職業的邊界生產,圖書編輯經歷了從“文化商人”向“思想郵差”的回歸,并最終實現自身對“文化中介”身份的校準。與此同時,對范用的紀念話語出現在一個圖書編輯職業影響力和文化權威持續下降的時代,展現出闡釋主體渴望在懷舊中重申、強化當下及未來圖書編輯文化權威的愿景。
關鍵詞:集體記憶;闡釋社群;邊界工作;文化權威
DOI:10.3969/j.issn.2095-0330.2024.08.008
倘若問我:你的樂趣是什么?
我說:是把一部稿子印成漂亮的書送到作者和讀者的手中,使他們感到滿意。
——范用
2023年7月,由著名出版家汪家明傾情撰寫的傳記作品《范用:為書籍的一生》正式出版發行。
這是自2010年9月14日范用離世后,出版界、文化界為紀念他所書寫的一系列連續性文本中極具代表性的作品。這些紀念文本由編輯、記者、學人以及讀者等不同的文化主體創作而成,他們一方面詳盡闡釋了范用的個人成就,另一方面又將之置于更為廣闊的中國出版行業發展背景之中,使得他的個人品格及工作實踐對在職編輯及其文化權威的構建具有意義。
在新媒體大發展的整體環境下,編輯活動的中心和邊界都發生了顯著改變,這使得長久以來穩定的編輯職業發展歷史被打破。\" 從傳統圖書編輯、報刊編輯到如今的網絡編輯,編輯隊伍在不斷壯大的同時,也伴隨著技術、制度快速變革背景下不可避免的職業認同和職業權威危機。作為出版行業的一個“關鍵事件”,范用的逝世為不同文化主體提供了一個集中言說、重構我國編輯的職業理念、規范與定位的機會。# 本文引入“集體記憶”作為思考編輯職業邊界和文化權威的框架。
一、關鍵概念與文獻回顧
(一)讓記憶“復活”:紀念成為一種邊界工作
“邊界工作”(boundary work)理論最早由社會科學家托馬斯·基恩(Thomas Gieryn)提出,是指科學家選擇性地賦予科學體制一些特性,從而建構起“科學”與“非科學”的社會邊界。這條邊界對于科學家追求職業目標(如知識權威性、職業機會及科研自主性)具有重要幫助。$近年來,對邊界工作的討論除了集中在科學領域,還逐漸延伸到對律師、記者等職業群體的探討。其中,白紅義認為邊界工作就是“一種自我區分的社會機制”,在動態和變換的社會環境中,特定職業群體通過生產、競爭、校準等邊界工作來維護自身的職業地位。
從現有文獻來看,學者們對邊界工作的討論主要集中在職業的“危機—轉型”背景下,馬特·卡爾森(Matt Carlson)等人首先提出“對行業前輩的紀念可以成為一種邊界工作”的觀點,他們將新聞業對已故記者的集體記憶視為一種象征性邊界的構建。換言之,這些記憶不僅可以作用于當前職業實踐的穩固性,還能夠為未來的實踐提供合法的邊界轉移。amp; 陳楚潔在分析中國新聞業語境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出,對卓越媒體人的紀念不僅關乎逝者個人,更關乎整個新聞業。' 由此可知,對個人的紀念活動能夠實現對職業記憶的介導,這就論證了紀念不僅是一種回憶,還是職業群體對自身工作及其價值的理解的觀點,從而為記憶工作得以成為一種邊界工作奠定了認知基礎。
以往關于“集體記憶”和“職業邊界”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新聞業,研究者們圍繞著名報人、新聞編輯、電視臺臺長等職業偶像在職業經歷中所展現出來的理想主義和專業主義為新聞從業者在當下及未來的工作劃定了職業行為邊界。然而,近年來,隨著新媒介技術、出版融合浪潮的沖擊,出版業也面臨著托德·吉特林(Todd Gitlin)所說的“危機泛濫”( 問題。從物質危機、生存危機到認同與權威危機,“危機—轉型”已成為當下出版業的共識性話語,因此,要對出版業文化價值目標、編輯職業意義等問題進行探討。) 有關逝世前輩的記憶,是行業集體記憶的關鍵部分,其不僅為探析出版業的邊界工作提供了新興實踐話語,還在不斷協商、競爭中嘗試構建出新時代編輯工作的合法性和權威性。
總之,出版業對優秀工作者的紀念體現了編輯作為“闡釋社群”(interpretive community)*的兩種敘述:一是對職業偶像本身的呈現;二是對編輯職業實踐的共識。前者完善了出版行業記憶庫,后者界定了當下及未來的編輯工作。而關于已逝編輯的集體記憶如何轉化為一種職業界定則需要在具體話語實踐中進行分析。能夠明確的是,在技術沖擊、數字轉型以及編輯泛化的背景之下,無論是對職業偶像的記憶工作,還是與之交叉進行的邊界工作,編輯群體記憶中的“過去”都不再是一種穩定的狀態,它更可能被視為一種滿足現在和未來需求的資源,以展現圖書出版業在捍衛編輯工作規范上的美好愿景。
(二)關鍵人物的“圣化”:記憶進入文化?權威的建構
“文化權威”(cultural authority)的概念最早由保羅·斯塔爾(Paul Starr)提出,他認為文化權威來自提供一種服務及決定客戶需求的能力。+ 而如何來檢驗某一領域內部構建是否具有這種能力,則離不開記憶的維系和支撐。芭比·澤利澤(Barbie Zelizer)在討論新聞權威的塑造時認為,無論是通過記者來直接宣稱新聞業的某些特質,還是通過好與壞、內與外之間的各種區分來間接聲張權威,, 本質上都離不開對前人經驗、個體事件的介導。在此基礎上,卡爾森明確指出:要理解新聞業的文化權威,就需要理解傳統的力量是如何支撐現在的形態的。- 此外,在國內的相關研究中,李紅濤等人更是直接將“紀念”視為新聞媒體自我文化權威反觀和“加冕”的契機。. 在對職業前輩的紀念活動中,記憶不僅是一種創造共同認知的工具,還能使群體成員在對過去經驗的汲取中獲得對現狀的合理解釋。由此可見,從業者能夠依靠對自己職業的記憶來支持自身的工作,這就體現了記憶與文化權威之間密不可分的聯系。
那么,在以往的研究中,記憶是如何介入文化權威建構的呢?新聞業往往利用集體記憶將職業的過去與現在相聯結,從而構建一個連續性的話語譜系。對于“記者”這一闡釋社群來說,集體記憶是一種象征性資源,既由他們構造又由他們解釋。他們可以通過對某一新聞事件或媒體人物的“神話化”(mythologize),0 以支持/強化其文化權威的方式重申/解釋這些事件和人物。其中,關鍵人物的死亡提供了通過集體記憶將過去和現在聯系起來的契機。1 研究者常常通過對“黃金時代”的懷念和“危機現在”的批判將過去事件/個人的意義與當下行業/從業者相聯結,以回應有關文化權威的爭論。
當下,不止新聞界,出版界的布局也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加之受到新媒介環境的沖擊,人們開始以“粉絲多寡”來論文化影響力。在此背景下,傳統圖書編輯的文化權威受到怎樣的沖擊?他們采取了哪些措施來維護自身的文化權威?將記憶作為理解文化權威建構的切口,有助于對編輯文化權威的建立和捍衛方式進行更深入的探究。
故此,出版界將對著名出版人的紀念作為一個契機,將特定職業生涯的個人化軌跡擴展至更廣泛的職業敘事。在此過程中,記憶可能發揮雙重作用:一是實現關鍵人物的“圣化”(consecration)。“圣化”的概念來源于“文化圣化”(cultural consecration),2 在此指由機構合法化的文化專家對某一人物或事件的價值所表達的贊賞和評價。這可能樹立該人物在行業中的“職業偶像”與“行業標桿”地位。二是建構整體職業的權威。在定位該人物標志性地位時,當代出版人能重新反思過去職業的價值觀和標準,并自觀當下工作的貢獻與意義。通過記憶工作,編輯群體逐步明晰并構建起整體職業的文化權威,進而保障其在文化內容生產與傳播中的合法地位。綜上所述,本文試圖將關于集體記憶、邊界工作和文化權威的研究重疊起來,以厘清編輯權威建構的內在邏輯。
二、研究視角與方法
本研究將“出版”視為人類所從事的一項具體生產活動,并進入相應的社會情境理解從業者如何證明該種社會活動的正當性、必要性,及從業者一系列行為動機背后所蘊含的期望、價值和目標。3 目前對出版業革新、轉型的探討主要集中在數字技術和商業模式等領域,研究者們試圖通過“技術路徑”重新定義和構建出版的時代價值。然而,當出版業的模式從傳統紙質出版過渡到數字出版、融合出版,僅僅關注物質邏輯和產業范式的研究已然不能適應其整體的發展趨勢。于是,推動出版研究的“社會—文化”轉型具有時代必然性。
本文基于“文化路徑”的視角,采用話語分析的方法,以探析“話語”背后隱藏的文化因素及權力屬性。研究將整個出版職業共同體視為一個“闡釋社群”,并將該闡釋社群圍繞出版行業著名職業前輩逝世所發表的言論界定為“逝世紀念話語”。由于新聞報道的及時性和新媒體平臺信息發布的便捷性,出版行業內部的“逝世紀念話語”能夠跨越圈層、廣泛傳播,成為整個職業社區所共享的集體記憶。集體記憶的核心是對過去意義的創造,作為集體記憶組成部分的“逝世紀念話語”主要有兩個重要的研究方向:一是將“紀念話語”作為一種“懷舊話語”,在從個人品質、職業素養等方面對個人進行謳歌的同時,也表達出對個人所代表的文化時代的懷念;二是將“紀念話語”作為一種“發展話語”。弗雷德·戴維斯(Fred Davis)認為人們懷舊的根源在于當下,而非過去。5 紀念話語表面是在回顧過去,實則是為了反思當下,闡釋社群往往通過述說過去來暴露裂縫,甚至強化權威。“逝世紀念話語”在研究中具有明顯的“雙重性”:紀念的是人,也是時代;既是紀念過去,也是展望未來。
本文將著名出版人范用的逝世視為“關鍵事件”,以中國編輯群體(2010—2023年)公開發表的有關“紀念范用”的言說為主要研究對象,通過報刊、期刊和微信公眾號等渠道收集了30篇編輯自述或他訪的文章(見表1)。其中,圖書編輯直接發布的紀念文章為13篇,媒體報道的紀念文章為13篇。考慮到文章內容的有限性、重復性,本研究另添加4篇作家、讀者等其他職業群體公開發表的紀念文章作為對照和補充。綜上,本文試圖通過對著名出版人范用的逝世紀念話語進行分析,來回答以下問題:
圖書編輯的集體記憶是如何書寫的?在圖書編輯群體面臨普遍職業危機的重要歷史時刻,職業邊界是如何被校準的?文化權威又是如何被維護的?
三、研究發現
(一)圖書編輯的雙重集體記憶
分析關于范用的紀念文本可發現,編輯群體的紀念話語首先聚焦于其個人品質和職業成就,然后過渡到對其所創造的文化三聯“黃金時代”的回顧。該部分著重探討了編輯群體如何在雙重意義上利用集體記憶,以范用作為個體范例觀照與之相關聯的職業和文化背景。
1. 編輯的文化角色:再現“文人化出版”的范用
夏衍曾說,范用出的是文人寫給文人看的書。在圖書出版市場競爭日益激烈的情況下,出版社不得不在商業性和文化性之間反復斟酌,一些編輯也不得不將“商業炒作”納入產品生產的總體流程之中。然而,劣質讀物、文化垃圾的出現不斷侵蝕著編輯作為文化“把關人”的道德基礎。基于此背景,“懷舊”成為個體重構自身認同的一種方式。6 推及編輯群體,懷舊的目的不僅在于對優秀職業前輩的回顧,更是為了探尋職業定位的整體認同。在對共同“職業偶像”的記憶中,編輯的文化角色被再現,編輯的文化作用被重申。
首先是作為“文化發現者”的范用。一方面,范用具有“發現選題”(2)(該數字對應表1相應文本序號,下同)的敏感性。可以說,他與其他編輯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其看人看事,都像是在讀書,都是在謀劃出書”(3)。編輯不僅要有文化探尋的主動性,更要有文化傳播的智慧與勇氣。“范用有強烈的歷史責任感和文化使命感”(18),對于那些真正具有歷史、文化、社會價值的書,他克服困難也會竭力出版。另一方面,范用具有“發現作者”的能力。他從不因為作者的身份、地位而有所偏見,“不論你是什么人,只要是文字有特點的,文章有思想的,他就覺得可以選做作者”(2)。然而,作為一名文化發現者,發掘作者只是基礎能力,促進作者的后續創作才能體現其核心能力。因此,除了“時時關注作者們的研究重點、思想動態和文字特色”(2),范用還“不斷地為作者提供思想資源”(2),這也為厘清現代編輯和作者之間的關系提供了思路:二者作為文化發展的協作者,應當彼此欣賞與成就,似“高山流水”般互動。
其次是作為“文化堅守者”的范用。一方面,范用保留了身為一名文化人的“進步意識”。他是一位“一生追求真理,敢于堅持真理”(8)的編輯家,在選書、出書上,他有著獨到且客觀的文學標準,絕不因金錢、利益而動搖。于范用而言,“出版是一種對自由的追求,這種追求是一個知識分子獨立思考和獨立選擇的代表”(12),他倡導要將“真正的知識”(7)推薦給讀者,以實現思想解放和文化啟蒙。另一方面,范用堅持并深化了編輯的“服務意識”,這源于他始終“精益求精、追求完美”的出版態度(5)。對于作者,他既有“編輯只能改錯,絕不能改作者思想、行文和風格”(2)的嚴格,又有“風燭殘年老人的書稿,優先出版、專人辦理”(5)的溫度。對于讀者,范用始終將“提供優秀的精神食糧,讓讀者獲得幸福感”(5)作為追求。為此,他不僅親讀讀者來信、包書感謝顧客,還專門舉辦“讀者服務日”(7),與讀者交心,共促文化進步。
此外,范用“愛書人”的角色特征被格外強調。相較于當下的職業化出版,范用的文人化出版更強調“情懷”。紀念話語將文化理想、文化追求視作編輯在那個時代的獨特品質,以此強化編輯職業的特殊文化作用。除了對作品本身思想性的考量,范用關心書的一切,“從紙張到封面,從標點到書名”(16),他將書當成朋友,關注其每一個細節。于范用而言,書籍對人審美體驗的建構是全方位的,他最大的樂趣就是“把人家的稿子編成一本很漂亮的書,封面也很漂亮”(8)。范用的紀念話語將他個人特定的品質與他的職業成功相互聯系,他的“文人化出版”品格詮釋了編輯既為“書的奴仆”,又充當“書的主人”(4)的職業形象。編輯群體對范用的紀念不僅賦予自身在文化探尋與堅守上的職業使命,同時,對其“愛書”品質的反復灌輸又提升了編輯作為文化“把關人”的信度。編輯群體對個體文化角色的懷舊,不僅強化了“文化”在出版業的中心地位,同時也表明了這種觀點一直延伸到當下的歷史連續性。
2. 編輯的社會力量:文化三聯與“黃金時代”
三聯書店原總經理、總編輯董秀玉直言,范用先生是三聯書店的文化靈魂。在編輯群體對范用的紀念話語中,“三聯”作為其職業生涯中的一個重要符號反復出現。可見,闡釋主體的“懷舊”情緒由編輯個人逐漸蔓延至編輯職業空間,甚至整個出版時代背景。無論是范用在創辦《讀書》雜志中所展現出來的思想先鋒性,還是他在主持三聯其他出版作品時展現出的品位與格局,都使其作為我國思想文化復蘇時期的一個重要榜樣在出版史中被銘記。那么,范用究竟在文化“三聯”的構建中發揮了怎樣的作用?文化“三聯”的成長史、發展史又映射了一個什么樣的出版“黃金時代”?施好音等人認為,話語制度主義可以用來探討新聞從業者如何定義新聞、如何做新聞的言說。7 本文同樣將“話語”作為外化的“觀念”,以深入窺探出版業懷舊的意義結構。
作為承前啟后的關鍵人物,范用開創了新三聯以“文化”為中心的獨特風格與境界。可以說,正是在范用的努力和引導下,“三聯形成了文人氣、書卷氣的傳統”(28)。在范用看來,“想辦法讓更多人看到好稿子”(5)是編輯的責任;而“源源不斷地為人們提供精神食糧”(12)則是編輯的價值。這種純“文人主義”的編輯思想被紀念者認為是三聯能夠在魚龍混雜的出版市場中始終自潔其身的重要原因,而范用就是這一思想的忠實“踐行者”與“守護者”。這種“對知識、對文化的尊重”(30)是范用留給《讀書》、留給三聯書店的寶貴精神財富,亦是當下編輯群體在面對職業危機,面對出版文化日益被消解、被異化時所回顧、憧憬的“烏托邦”(或稱“逆托邦”)。8 范用構建了文化“三聯”深切的人文關懷和莊嚴的歷史使命,同時,也構建了出版業懷舊的“理想職業空間”。
在漫天營銷、強調銷量的今天,什么才是一個好編輯對社會真正的價值?“有文化價值、能長久站在讀者的書架上”(2),董秀玉在“范用紀念會”的發言中如是說。但出版的融合轉型是目前發展的必然趨勢,經濟、社會效益的再平衡也是當下編輯不得不面對的問題。而當編輯無法直接對現實危機進行有效回應時,“懷舊”這一言說模式便成為編輯將這些危機歸咎于外部環境的間接防御機制。9 無論是對出版人范用的懷念,還是對出版機構三聯書店的回憶,都被認為本質上是在懷念出版的“黃金時代”——相較于數字出版時代的傳統紙質出版時代,該時代被認為在“文化救援、思想解放”(5)上具有嶄新、特別的意義。
那個時代,出版業“關心人的價值、尊嚴和命運,關心人們的精神生活,關心文化的傳承與傳播”(5);出版社“學習氛圍濃厚、關心編輯成長”(14);編輯不僅有“按照自己的興趣和喜好編書”(5)的文化自主權,還有“記錄時代、書寫時代,為時代發聲”(5)的文化權威。然而,編輯群體對范用及其出版時代的回憶、書寫也具有一定片面性,比如,他們常常忽略或回避了政治敏感時期紙質書籍寫作、出版的限制及困難。這也說明了集體記憶的可塑性,即闡釋社群塑造的過去是“理想中的過去”及為現在服務的過去。
(二)記憶介入圖書編輯的邊界生產
職業邊界是一個模糊且具有彈性的區域范圍。: 為了使職業界限更加清晰,編輯對職業前輩的集體記憶已經成為塑造并強化其闡釋社群的工具。; 這種集體記憶以“紀念”的形式呈現,使編輯群體能夠從過往編輯工作的經驗中為當下編輯工作創造基準。lt; 本節將分析編輯群體在將范用置于“三聯書店的靈魂人物”(28)這一標志性位置時,是如何鼓勵公眾反思范用的努力和貢獻,并將過去的價值觀和標準介入當下編輯工作的職業界定的。
1. 記憶生出“他界”之力:回歸“思想郵差”
范用“職業偶像”的地位賦予了他在職業邊界生產中的合法性。在圖書編輯群體所展開的職業偶像紀念中,闡釋主體以范用為職業標桿進行邊界生產,收獲了編輯工作邊界流動中的“他者界定”之力,即職業偶像推動邊界的調整。
自從出版業脫離計劃經濟保護進入企業化運營以來,編輯角色的職業內核就發生了顯著的變化。以往的編輯多為“文人化編輯”,追求出版物的文化價值與審美邏輯。而如今,在自負盈虧、優勝劣汰的市場邏輯影響下,編輯不得不將市場效益、商業價值納入對出版產品的考量之中。于是,圖書編輯的職業身份經歷了從“文化人”到“文化商人”的轉變,= 編輯的職業導向也產生了從“審美”到“利潤”的變化。事實上,編輯對出版物商業價值和文化價值的衡量及協調一直是國內外出版研究關注的一個重點。雖然“商業”和“文化”不是絕對的矛盾體,但在兩者的相互博弈中也出現了大量“純粹商業性炒作”(21)的出版物。出版業作為以內容為核心的產業,其文化價值被認為高于其他價值。基于此,這些紀念文章借助作為“文人化出版”角色模范的范用的力量調整了編輯的職業邊界,意在強調編輯的文化性、思想性,從而實現“文化商人”向“思想郵差”的回歸。
依托記憶而進行的“他界”對編輯“思想郵差”這一身份價值的回歸具有雙重作用。首先,重溫范用的職業歷程,將一種“文化的理想”帶入編輯職業專業主義的塑造。范用入行的初心是“為了讀好書”(5),他少年時便產生了“與書長相伴”(11)的夢想。正是基于這種文化的理想,范用在幾十年來的編輯生涯中深諳“現代出版不是唯利的行業,而是行善的事業”(17)這一道理,始終將編輯出版工作視為“傳承文化的工作”(14)。其次,編輯群體對范用的紀念,也使得其文化先行的職業實踐更具影響力和說服性。范用認為編輯不僅僅是為“他人做嫁衣”,而是具有“參與時代思想文化構造”(1)的更大文化作用。于是,他努力在“堅持自我和包容大眾”(17)中探尋平衡點,絕不為了迎合讀者而出版沒有價值的書。無論是從專業主義還是職業實踐來說,這兩種意義的構建,都被認為是對當下編輯職業邊界的進一步重塑——編輯從傾向利益的“商人”回歸到重視質量的“文人”。
卡爾森將邊界工作分為擴張、驅逐和保護3種形式。gt; 此處基于對“范用”的記憶工作展開的邊界工作,并非對編輯的職業邊界進行擴展,相反它是一種收縮式的。具體而言,這種“邊界收縮”不是對編輯職業工作中的商業性進行驅逐,而是在商業、文化的博弈中,用一種懷舊的手段對編輯的“文化性”進行保護。這種保護不僅源自對出版業文化使命的延續,也深植于編輯對文化權威回歸的渴望。
2.“他界”與“自界”的合校:成為文化中介
長期以來,編輯出版工作一直被認為是一項中介性的服務工作,范用也被描述為“是一個真正為他人做嫁衣的典范”(7)。然而,近年來,無論是從編輯實踐的角度來看,還是從學術研究的角度來看,圖書編輯是具有高度能動性的“文化中介”而非功能性“把關人”的觀點逐漸得到認可。這也意味著編輯的自我職業認知與界定日益深化且穩定。在本研究所關注的編輯群體對范用的紀念話語中,由于記憶本身是客觀行為和主觀視角的交織融合,因此,這種動態、積極的職業傾向也在“他者界定”和“自我界定”的相互作用中被驗證。
“文化中介”概念描述了文化企業及其工作者積極尋找、策劃、建構內容的能動性生產過程。?它更符合出版業市場化轉向后圖書生產的現實和編輯工作的特征。成為“文化中介”被構建為一種職業校準行為,其存在于紀念主體的自我職業認知中,同時,相關特質又在針對范用的紀念文章中被放大。一方面,范用具有成為“品味塑造者(taste maker)”@ 的文化資本,他“閱讀面廣”(14),對于選書、編書、評書,他從不人云亦云、鸚鵡學舌。范用認為“只有自己去看書,看多了,辨別能力才能增強,久而久之,自己就可以辨別好與壞了”(12)。范用愛讀書、廣閱讀的習慣,提升了他作為一名編輯的職業素養,同時也為他主編的期刊、雜志在之后的成功累積了源源不斷的文化資源。
另一方面,范用“利用三聯書店長期積累的文化界人脈資源”(1)成為其塑造品味的社會資本。范用被譽為“三多先生”,即酒多、書多、朋友多,他最令人稱贊的是他不僅能“把作者變為朋友”,還能“把朋友變為作者”(1)。借助三聯的平臺,范用四處交友、廣泛組稿、精心策劃,他將“看到好的稿子,就應該想辦法讓更多人看”(19)作為編輯出版工作的社會責任,并將與自己接觸到的每一個人和每一件事都當成一本書,思考他們與出版的關系。
范用的文化資本和社會資本為其“文化中介”的職業身份構建了合法性,出版人王為松曾說:“范用先生不僅是一個優秀的編輯,而且是一個好的出版經營者,同時也是一個出版戰略家。”(30)編輯群體將范用的個人品質、個人和職業的關系以及他廣泛的專業知識、人際社交作為構建其職業影響力和地位合法性的重要因素。此外,在對編輯職業規范與慣例的邊界校準中,這些紀念文章圍繞“理想化的圖書編輯”明確了職業邊界,即其應當是“主動尋找有潛力作家與手稿”的文化中介,而非“被動等稿上門”的傳統把關人。
“編輯讀稿的過程是一個深度學習的過程,編輯加工的過程則是一次批評的歷險”(20),編輯群體通過記憶展開的邊界工作,在職業偶像的“他界”和基于職業認同的“自界”中深化了編輯工作的能動性、自主性和不可替代性。將范用的編輯活動作為編輯工作的“黃金標準”,強調了編輯的“文化中介”作用,校準了編輯的職業行為邊界,并揭示了集體記憶在彌合編輯職業“認知鴻溝”方面的效能。最終,對優秀編輯的紀念使今天的出版業能夠依靠過去的標準和成就來執行邊界工作,塑造當前的范式,并樹立未來的標桿。
(三)圖書編輯文化權威的消解與重構
對范用的紀念活動發生在一個編輯職業影響力和文化權威持續下降的時代。在過去的幾十年中,以犧牲編輯邏輯為代價,市場邏輯已經開始主導全球出版業。A 如今,市場邏輯對出版業的影響要遠遠大于文化圣化。對銷售數字的“信仰”不僅弱化了文化圣化機構的聲譽,也消解了編輯作為文化中介的權威。顯而易見的事實是,編輯的文化權威并非是一成不變的,其必須在不斷地維護、重建和談判中才能得以保證。B 為了更好地發揮出版活動的社會文化功能,編輯必須擁有讓讀者、作者、同行業工作者及管理者承認其工作合法性的文化權威。而紀念已故優秀編輯的行為,可以被視為當下編輯群體在面對動蕩且不確定的未來時努力維護自身文化權威、發揮自身社會功能的一種策略。本節將“范用的紀念話語”作為透視鏡,以探究隨著時間的推移,編輯群體如何持續獲得并維護自身的文化權威。
1. 從個人到時代:在懷舊中重申文化權威
編輯鄭勇在紀念范用時寫道,“昨天、今天和明天,我一直走在您‘溫暖的腳印’里”(9)。可見,紀念不僅僅是回憶昨天,其更作用于今天和明天。在編輯權威“闡釋社群”的內部,那些引以為豪的“昨天”實際上往往是指“明天”,是對未來的一種規定性描述,預示著某種編輯品格和出版精神應該持續下去。
首先,編輯群體在紀念文章中著重描述了范用的“出版神話”和他無可取代的職業地位。在三聯書店的歷史上,范用被認為是“承前啟后的關鍵人物”(7),他出版了《西行漫記》《傅雷家書》《將茶飲》《牛棚日記》等一系列具有重要文化價值的書籍。在老三聯和新三聯的聯結處,“扎實了三聯的文化根基”(19)。正是因為有范用這樣的編輯和出版家的存在,“今天的三聯人才能直接汲取到鄒韜奮先生的骨氣和文氣”(7),“今天的出版才能承繼源遠流長的文化血脈”(16)。作為編輯的范用不僅“讓三聯的書走上了幾乎每一個中國讀書人的書架”(24),更深深地影響了一代中國讀書人的思想。在范用的影響下,人們逐漸構建起對編輯這個職業超越“冷冰冰、干巴巴的合同簽訂”,“洋溢著自由與浪漫”(21)的想象。
其次,編輯群體將范用以文化為目標和導向的使命感進行延伸,在慶祝過去出版成就的同時,提供對出版業未來成就的持續敘述。他們認為,“范用的出版風格深深地影響了一代出版人”(25),他將成為現在及未來出版人心中的“一座高山,一面旗幟”(16)。尤其是在出版業發生巨變的當下,范用“對思想、文化、精神價值的執著追求,對先進文化的大力弘揚”(27)的精神,依然給予編輯群體以“鼓舞和定力”,激勵他們“去拓荒、去翱翔”(20)。可見,過去不再是一種中立的力量,而是一種適應現在和未來需求的資源。D 編輯群體通過將范用塑造為“職業偶像”,并將自身的職業發展、職業追求置于其文化權威的影響之下,從而使有關范用的事件和個人意義與當前的職業及從業者相關聯,最終實現傳統紙質出版背景下圖書編輯的文化權威在融合出版時代的圖書編輯身上的延續。
然而,權威被認為是“編纂知識的來源,指導個人采取適當的行動標準”。E 可見編輯的文化權威并不是一個完全抽象的概念,其通常與編輯的出版實踐緊密相聯。因此,獲取權威的策略僅僅依靠文化因素、情感因素是有局限的,其還需通過一套符合特定時代市場邏輯與審美邏輯的出版實踐來補充與完善。范用所處的出版時代與當下出版生態的差異決定了編輯群體對自身職業文化權威的構建,不僅停留在對過去權威的重申中,還來自對未來規范性的展望。
2. 回歸規范性建構:支撐文化權威的新模式
“文化權威”可以被認為是一種由制度與共識授予的合法化影響力,這種影響力或控制權得到了社會的廣泛認可。在我國出版業結構發生重大調整,出版景觀呈現深度變革的當下,在編輯文化權威的衡量上存在許多的標準。其中,“名氣(fame)”是發展和維護編輯文化權威的核心,F范用的“名人性”使他成為編輯群體甚至出版行業的代言人。但對于本文以編輯群體為主的闡釋社群而言,紀念的核心除了展示著名職業前輩所擁有的文化權威,更是為了使現在及將來的編輯延續這種文化權威。這就涉及對編輯群體如何在新的職業環境下重新設定該領域的原始標準,并重建公眾對出版業社會作用的信心等問題的探討。
記憶使編輯群體有機會了解正在改變的職業環境,并在新的限制條件下找到新的工作方式,以及支撐他們文化權威的新模式。“現在的出版大多浮躁、輕率,有一夜成名的思想”(7),這種思想是不對的,是對編輯文化權威的直接損害。對前輩的回憶與紀念,讓編輯回歸對出版元問題的思考,即思考“我們的來處,以及我們做出版的意義”(22)。范用所做的事情是基于“對歷史負責,對文化負責”(7)的準則,“對思想、文化、精神價值的執著追求”(27)始終是他作為一名編輯、出版家最為看重的。相較于那些只把出版當成“一塊跳板、一個臺階”(16),“不愛書、卻愛書之外的附加值”(26)的編輯來說,確立“以服務民族、國家的振興為出版目標”(16)的原則,有助于規范編輯的職業邊界、守好編輯的職業操守。
職業偶像的離世代表著一個特殊職業時代的終結。懷舊的本質不是回歸到過去實際的人和環境,而是對這一職業乃至相關行業規范性建構的“正本清源”。G 行業優秀個人或逝者的名聲可以起到對職業邊界的規范作用,但編輯的文化權威最終還是來自對這種規范性的實踐與堅守。就像時間久了,人們才發現自己喜歡的是范用“心中時刻裝著讀者,眼前始終立著作者”(9)的職業態度,尊重的是范用“在原則與興趣、指示規定和獨立自由之間,找著最佳切合點”(21)的職業智慧。編輯文化權威的構建不僅來自對優秀職業前輩成就、名氣的重申,更來自在流動、變化的行業背景下對編輯職業規范性的探索與實踐。
四、結語
在對出版業現狀的思考中,以往研究大多基于危機話語、反思話語等帶有強烈目標、情感傾向的文本,它們為出版業正在經歷的危機與重構提供了直觀的證明。而在針對優秀出版人開展的紀念活動中,在編輯群體深情悼念與懷舊的文字里,同樣透露出闡釋社群對編輯工作及其文化意義的深度思考。紀念逝去的優秀出版人的意義在于:一方面,編輯群體通過懷舊發出了對文人化出版時代遠去以及當下出版業難現曾經輝煌的悲嘆,這某種程度上反映了出版在市場邏輯與審美邏輯之間的失衡與沉浮;另一方面,集體記憶的反復闡釋與塑造,深化了編輯職業現實發展探討中的文化取向,為界定編輯的“職業邊界”,重構編輯的“文化權威”作出貢獻。
目前,包括編輯群體在內的各文化主體仍在積極構建他們對“優秀出版前輩”范用的記憶。“范先生是那種性格內斂、氣色平和的人。他像一棵樹一樣,謙卑、靜默地立足于自己選擇的地方,向下深深地扎下根。數年,數十年,甚至上百年以后,他還在那里,扎根更深,樹冠更大,讓每一個走過樹下,享受到濃蔭的人感念不已。”(9)雖然這些紀念話語圍繞“范用”展開,但它們卻與所有編輯及其工作有關。在前輩“樹冠”下走過的人,是后來者對職業偶像在工作實踐、價值觀念上的承繼;對享受“濃蔭”的感念不已,也表達出對職業文化權威連續性的強調。得益于新媒體時代公共空間的組建,范用的紀念話語不是由某個人或者某個群體完全控制,而是在不同文化主體相互印證中組建。這既為審視編輯的社會價值打開了一個切口,又為重申編輯的文化權威創造了契機。
“因為他與你依依惜別的眼神、深情款款的轉身,都流淌著愛和溫暖”(23)。在與逝世職業前輩的告別中,“紀念話語”最終成為“發展話語”,新時代的編輯工作者在與回憶的對話中重新獲得力量,他們不再被動地等待社會賦予權威,而是在職業邊界校準、規范性重塑的一系列實踐中主動地為自己爭取權威。目前,融合出版模式正逐漸取代傳統紙質出版模式,危機與變革似乎不可避免。但在新模式出生的“陣痛”中,編輯群體除了要從以往出版業成功個人身上和事件中汲取力量,更重要的是要在斷裂處尋找文化的共鳴,在編書與出書中開拓文明的出路,從而創造出屬于當下出版人的全新時代。
(作者劉蒙之系深圳大學傳播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丁秦系陜西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2022 級碩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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