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著錄山東地方志特點研究

1996年，由齊魯書社出版的《續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以下簡稱《續修提要》）以中國科學院圖書館收藏的《續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二百一十九函提要稿本為底本進行影印。全文共37冊，另附索引1冊。《續修提要》是繼《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之后的一部重要的大型書目提要工具書，分經、史、子、集、叢書、方志六部。其中，方志單獨分為一部，不再列入史部地理類，可見其重要性。本文經過調查統計，發現《續修提要》中共著錄山東地方志295種，因此將從朝代、版本、內容評價三個方面對其進行對比分析。

一、朝代特點

《續修提要》中所記載的山東地方志涵蓋明、清、“民國”三個時期。從時間上來看，其所記錄的最早地方志為明代嘉靖三十一年（1552）的《高唐州志》，所記最晚為“民國”二十三年（1934）的《濟陽縣志二十卷首一卷》。洪武元年（1368），高唐稱州，轄恩縣、夏津、武城三縣。高唐州屬山東布政使司，后改屬東昌府。天順四年（1460），盧瑞曾編纂高唐志書。嘉靖年間，王大化重修《高唐州志》，可惜“盧志略而王志無，且多漫漶，十存二三”，故今留存最早的《高唐州志》為嘉靖三十一年（1552）同知金江纂修。

《續修提要》中所記載的明代山東地方志數量較少，只有16種，但是明代建立的修志體例對后世的地方志編纂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明朝建立初期便十分重視各省市地方志的編纂，在永樂十年（1412）、永樂十六年（1418）先后兩次頒行全國的《修志凡例》，規定了志書的內容和修纂的體例。“治天下者以史為鑒，治郡國者以志為鑒”，明朝曾先后4次纂修全國性的一統志。《鉅野縣志》萬歷本提要中評價其“是志雖不詳備，然因草創之難，粗具規模，已不易矣”。《高唐州志》于明嘉靖時期刊刻后，又經歷多次修補，后世修訂多在初本的基礎上進行體例完善，故本志提要講道：“是志雖因草創，不免簡陋，惟一州之典章、制度、己燦然略備，故后來纂州志者，多遵其遺型焉。”可見明代所建立的方志體例對后世的影響。

《續修提要》中所記清代的方志最多，有257種，幾乎涵蓋了山東所有州縣。山東清朝時期修志頻繁，原因有三。其一，清朝時期山東經濟的發展為修著提要提供了堅實的基礎。從地域上看，《續修提要》中所記地方志所屬的州縣有明顯的不均衡性，主要集中在魯西運河沿岸和魯中地區。清朝時期的魯西大運河，南到浙江、北到京城，是連接南北的大動脈。大運河所輻射的區域成了山東經濟最發達的地區，并由此產生了一批著名的商業城鎮，如德州、臨清、聊城等。經濟發展勢必會帶動教育和文學的發展。根據白新良《中國古代書院發展史》中的記載可知：清代山東有書院213所，其中有86所在魯西運河沿岸。這與地方志的地區分布特點一致。從時間上來看，《續修提要》中所記康熙時期修撰的地方志有100種，乾隆時期有48種，兩個時期的志書數量占清代志書總數的57％。康乾時期，統治者在繼承明代藏書的基礎上，多次下令訪查善本。凡屬“經學史乘實有關系修齊治平，助成德化者”，“元明諸賢以及國朝儒學，研究六經、闡明性理、潛心正學、純粹無疵者”（《清圣祖實錄》）都在尋訪之列。閔爾昌《碑傳集補》曰：“乾隆文化極盛時，通經學古之儒后先蔚起。”在康乾時期官修著書的熱潮的影響之下，地方志的修撰也愈加頻繁。這種變化也折射出“康乾盛世”下文化繁榮的景象。其二，山東地方教育和家族的繁盛，為修撰地方志提供了大量人才。山東作為儒家文化的發源地，自古以來就是教育文化重地。據《山東通志》記載，清初時，山東共建府、州、縣學118所。府、州、縣學的教官，府設教授，州設學正，縣設教諭，均為一人，他們的職責是“掌訓迪學校生徒，課藝業勤惰，評品行優劣，以聽于學政”（岳浚《山東通志》）。山東書院的教育體制也頗具地方特色，江南書院多以學術講會為主，而山東的書院多以考課制藝為主，以科舉入仕為目標。隨著地方教育的不斷繁榮，相比于明代，清代順康時期的山東進士所占比例也大幅上升，可見清代山東地區文教發展的繁榮。其三，清朝距今最近，留存下來的志書最多，且《續修提要》為《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的補充，重點在“續”，故清代以后所收錄地方志數量最多亦在情理之中。

二、版本特點

版本是文獻研究的重要方面，《續修提要》每一篇提要書名下都注明版本，說明作者與著書過程。通過對《續修提要》山東地方志的統計，其中包括刻本、石印本、鉛印本、寫本、抄本，而刻（刊）本最多，有247種，占總數的83％。山東地方志中刻本數量的占據優勢，與明清山東刻書事業的發展有著密切的關系。

根據史料記載，山東的刻書事業，始于五代之初。《全唐五代筆記》第四冊記載：“王師范鎮守青州……而執法不渝……至今青州猶印賣王公判焉。”山東的刻書事業起步雖早，但是成果不多，流傳下來的更是寥寥。明代官刻、私刻、坊刻開始發展，刻本數量開始增多，雖仍無法媲美成都、浙江等刻書繁榮之地，但將山東的刻書事業推向了全國第二梯隊，為清代刻書事業的全面發展奠定了基礎。清代在明代的刻書道路上得到了進一步發展。官刻上，刻書層次發展愈加豐富，不僅有省級衙門，還有地方衙門。省級衙門中不僅有布政司、按察司、提督學政、都轉連司，還有巡撫官署。值得注意的是，清內府有一刻書地—曲阜孔府，這是清代尊儒制度的體現，清代孔府官刻達30余種。杜信孚先生《全清分省分縣刻書考》一書，收錄清代山東刻書111種，不包括山東坊刻的種類。而根據唐桂艷《清代山東刻書史》中所說：清代山東刻書數量遠不止于此，經統計官刻、坊刻、私家刻書等，清代山東刻書的數量能夠達到3921種，是明代的10倍之多。再從分布的范圍上看，明代山東刻書有64地，濟南府20地、東昌府6地、登州府5地、萊州府6地、青州府9地、兗州府18地。清代山東的刻書范圍更加廣泛，從家刻上來看，全省107個縣，有刻書的81個縣。由此可見，山東在清代時刻印行業之繁榮。

三、內容評價特點

提要評價是《續修提要》的一大特色，也是提要目錄的功用之一。從這些提要評價中，既能夠總結出山東地方志在體例、編纂、內容考據等方面的優劣，也可總結出提要編纂者對地方志質量的衡量標準。《續修提要》中對山東地方志持肯定態度的多用“誠善本也”“罕見之杰構”“志書中之模范”之語，批駁多用“猶有待于訂補”之語。通過對《續修提要》山東地方志的總結，所論之處主要有以下三點。

（一）體例講求完善創新，批駁簡陋繁亂

地方志的編纂，體例十分重要，體例是內容的表現形式，想要全面概括地區的各個方面，就需要一個能夠容納這些內容的結構形式。《續修提要》所記的山東地方志中，幾乎每篇都必會提及體例，或褒揚或貶斥。山東地方志中所贊揚之處主要有兩點。一是綱舉目張、門類完備。例如，評價《城武縣志》道光十年本：“是志綱舉目張，門類完備，較之簡略邑志，實有宵壤之別。”評價《高密縣志》乾隆十九年本：“是志體例完善，綱舉目張，詳論考證，亦多詳確，敘事亦言簡意賅，實為地志中之善本。”二是贊揚創新，完善類目。例如，《博平縣志》提要中：“特置村落紀一門，以為賦役戶口之基，實是志之優點，蓋一般方志所未有者也。”又如《膠澳志》“民國”十二年鉛印本提要中講道：“是志因時代變易所增門類甚多，不泥于舊志體例，殊具特識。”

對體例的批評之處多集中在分類冗雜和篇幅分配不均兩點。例如，批評《益都縣志》康熙十一年本：“分纂之人太多而無人總其成……故除分類冗復外，書中記載有前后倒置，有敘述漏誤。”《歷城縣志》康熙十一年本：“體例堪稱完備，惟藝文志所占篇幅太多，殊嫌冗繁……故此志大致尚可觀，而小疵則極多也。”

（二）取材講求廣博精要，批駁遺漏冗雜

方志是記錄一方之事的地方性文獻，內容龐雜，包括地理、政治、人口、藝文、風俗等。編纂方志，資料搜索是基礎。《續修提要》中所記的山東地方志中，對內容的評價占比頗多。褒揚之處主要集中于取材的范圍和對材料的處理擇選兩個角度。在取材的范圍上，一是講求廣博全面，如贊揚《慶云縣志》萬歷六年本：“上起五代，下迄有明，凡是其人德行可記者，悉為登錄，后來邑志之傳名宦人物亦皆本之，則州鶴斯書，為后來諸志所自出，其創始之功，誠不可沒，雖殘缺不完，自今日視之，彌覺可貴矣。”批評取材過簡，遺漏不全，評價《即墨縣志》萬歷七年本：“雖成書十卷，惟甚簡略……目類雖多，而條文則簡陋異常。”二是選擇真實可靠的材料，在《膠州志》乾隆十七年刻本提要中講道：“至此書取材，除前志外，為山東通志、齊乘，以及檔案公牘、記事雜文，故書中能考證精詳，校之前志，完善遠矣。”三是對續修地方志評價中，鼓勵材料的更新，如批評《嶧縣志》康熙二十四年本：“是志體例內容幾全抄舊志，所續極少，無價值可言。”贊揚《重修泰安縣志》“民國”十八年本：“自道光八年邑令徐宗干重修后，今已九十余年，中經改革，易專制為共和社會，賦役風俗人物與昔大殊……作者能知時代之變遷而知所注意，洵地志中之杰構矣。”

在取材的處理上，要對內容進行提煉，近似材料擇選后計入志書，并作小序論之。例如，贊揚《嶧縣志》乾隆二十六年本：“蓋列女與人物，其性質固各異也，此書每門之前，皆有序論，尚稱精核。”批評《膠州志》康熙十二年本：“忠烈、孝義、列女諸篇，所收人名太多，殊失之濫，則是書之小疵也。”

（三）考證講求詳實有據，批駁偽造杜撰

地方志的編纂，所記之事橫跨時間很長。草創之書的修撰之難就在于此，許多事實已無法考證。哪怕是續修之書，其所記載的內容，也至少涵括過往的幾十年。但由于地理志書的特征，其所記內容的真實性和考證的翔實程度，可以影響志書的質量。故而《續修提要》中對山東地方志的評價也多集中于此。《續修提要》對《乾隆歷城縣志》乾隆十七年刻本的考據之功贊賞有加：“據實錄金石及各地通志詳加核驗，如明王允為正統二年進士，官至布政使，以訂業志之訛。”贊揚《壽光縣志》嘉慶四年本：“是志取法名志，綱舉目張，考據精當，征引雖多，均注所出，義例謹嚴，殊可取也。”但方志的修撰多由地方衙門主持，志書內容和評價之語受到地方主事官員影響極大，《利津縣志》康熙十二年本提要講道：“惟世人修志，雖均言為保存本邑文獻，實則多在炫己之長，冀名垂不朽，是志之病，亦在于此。因邑志修成，文焜即去官，刻于次任邑令李應甲，應甲于卷末附書后一篇，痛詆文焜所修邑志乃粉飾太平之作。蓋邑中政治之腐敗、風俗之澆漓，而志中反頌揚之，似非虛發。故是志體例內容皆無疵可指，惟其可信之價值如何，則不無疑問也。”

地方志的體例會影響內容的收錄，而內容的質量與考訂是否翔實有著密切的關系，三者相互依托，相輔相成。

通過對《續修提要》著錄的山東地方志的分析，發現其有以下幾個特點：一是朝代上以清代為主，這與經濟發展水平和地方教育的發展有著密切關系；二是版本上刻本占主體，明清時期刻印事業的發展推動了地方志的刻印；三是內容評價上，重視體例、講究內容取材，提倡考證翔實。《續修提要》著錄的山東地方志雖不足以反映整個山東地方志的全貌，但是對于窺探清代山東地方志的大致情況仍有一定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