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交際視角下分析電影《別告訴她》

在全球化的背景下，跨文化交際已成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電影《別告訴她》以其獨特的視角展現了中美兩種文化在家庭層面的交融與沖突。本文旨在通過分析電影《別告訴她》中的跨文化交際現象，探討中美文化在家庭關系、溝通方式和價值觀上的差異。本文首先介紹了電影的基本情節和文化背景，然后從家庭溝通、生死觀、個人主義與集體主義三個維度進行了深入分析。本文運用荷蘭心理學家吉爾特·霍夫斯泰德于1980年提出的文化維度理論等跨文化交際理論，通過對電影中具體場景和對話的解讀，揭示了文化差異如何影響角色的行為和決策，并提出了對跨文化交際的啟示。

一、電影概述與文化背景

《別告訴她》（The Farewell）是由華裔女導演王子逸執導的一部電影，講述了一個居住在美國的華裔家庭為了探望身患絕癥的祖母，決定不告訴她病情，假借一場婚禮的名義讓所有家人回家見奶奶最后一面的故事。影片通過“雙城”的空間設置，將中國長春與美國紐約這兩座城市中人們的生活與價值選擇相勾連，圍繞奶奶生病真相的“說”與“不說”，揭示了中西文化與價值觀的沖突。電影的主要角色包括比莉（由奧卡菲娜飾演）、她的父母，以及她的奶奶（由趙淑珍飾演）。

電影開篇便揭示了主要沖突的源頭：比莉的奶奶被診斷出癌癥，家人決定隱瞞病情，以避免奶奶承受過多的心理負擔。這一決定在比莉看來難以理解，她認為應該讓奶奶知道真相。這種文化沖突貫穿整個影片，展示了中美兩種文化在面對家庭、真相和生死問題上的不同態度。

二、家庭溝通：真相與謊言的邊界

在電影中，家庭成員選擇隱瞞奶奶的病情，他們認為這種行為有利于奶奶安享晚年，而比莉認為個體應該享有知曉自身健康狀況的權利，這種隱瞞病情的行為是不道德、不合法的。兩種不同的觀念深刻體現了中美文化在家庭溝通上的差異。

（一）中國文化中的家庭溝通

在中國文化中，家庭被視為一個整體，個體的需求和情感往往被置于家庭的整體利益之后。電影中，比莉的家人決定隱瞞奶奶的病情，認為這是為了她好，讓她能在余生中保持快樂和安心。這種做法在中國文化中并不罕見，因為在集體主義文化中，家庭成員傾向于通過犧牲個人的需求來維護家庭的和諧和穩定。例如，在電影開頭，比莉在接到奶奶的電話時，試圖隱瞞自己失去獎學金的事實。奶奶敏銳地察覺到比莉情緒低落，反復詢問她的狀況，卻沒有直接逼問。這種互動顯示了中國文化中一種微妙的、間接的溝通方式，以避免直接沖突和尷尬。

（二）美國文化中的家庭溝通

相反，在美國文化中，個人主義的價值觀更加突出。比莉認為隱瞞病情的行為是不道德的，因為每個人都有權利知道自己的健康狀況并作出自己的選擇。她的觀點反映了美國文化中對個體權利和透明溝通的重視。在比莉回到中國之前，她與父母在家中的討論場景中，明顯看出她對家人決定的反感和不理解。她認為這種隱瞞是不公平的，是對奶奶權利的剝奪。她的態度體現了美國文化中對個人自由和真相的重視，即便這些真相可能帶來痛苦。

（三）電影中的具體場景分析

電影的高潮部分，是在假婚禮的現場上，家庭成員圍坐在一起，舉杯祝福奶奶長壽。在這個時刻，比莉忍不住流下眼淚，她的情感在面對家庭成員的決定和自己的價值觀之間的沖突時達到了頂點。這一場景展示了家庭成員在處理重大信息時的不同態度和溝通方式，以及文化背景對這些態度和方式的深刻影響。

三、生死觀：生命的尊嚴與家庭的和諧

電影中的另一重要主題是生死觀。中美文化對生死的態度迥異，這也影響了家庭成員的行為和決策。

（一）中國文化中的生死觀

在中國文化中，生死被視為需要回避的事物，早在兩千多年前，孔子就講過：“未知生，焉知死？”（《論語·先進》）孔子回避死亡的思想逐漸成為主流，直至今天。雖然這使中國人傾向于關注現實，及早擺脫怪力亂神的神秘主義，但是也產生了一些弊端。除了缺乏宗教信仰，還有忌諱死亡。對于許多中國家庭來說，保持家庭的和諧和尊嚴比揭示病情的真相更為重要。在電影中，奶奶的家人決定讓她在無憂無慮的狀態下度過最后的時光，這種選擇反映了對生命尊嚴的重視和對死亡的忌諱。這一點在電影中表現得尤為明顯。當比莉的父母和叔叔們討論如何面對奶奶的病情時，他們反復強調這樣做是為了奶奶好，不希望她在最后的日子里背負沉重的心理負擔。二兒媳婦解釋了他們的理由：“患癌者，死之將至也。往往殺死他們的不是癌癥，而是恐懼?！崩先说耐馍衿嫉睦碛墒牵骸案嬖V她就毀了她美好的心情?！彼麄冋J為通過隱瞞，可以讓奶奶享受一個更快樂和寧靜的晚年。

（二）美國文化中的生死觀

在美國文化中，生死觀更加個人化和自主化。個體被賦予選擇和控制自己命運的權利，包括知曉和決定如何面對自己的病情。比莉的觀點是基于這種文化背景，她認為每個人都應該有權利知道自己的病情并作出相應的決定。比莉在一次與母親的對話中直言不諱地表達了她對隱瞞病情這一行為的反感。她認為每個人都有權利知道自己的狀況，并且有權利決定如何度過剩下的時光。這種觀念根植于西方的個人主義文化，強調個人自主權和選擇權。

（三）中美生死觀的沖突場景

在電影的結尾部分，比莉和家人離開中國回到美國。她站在機場，看著奶奶的方向，流下了淚水。這一幕展示了比莉在中美文化之間的掙扎和最終的妥協。她意識到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人們對于生死和家庭的理解是如此不同，而這些差異也影響了他們的行為和決策。

四、吉爾特·霍夫斯泰德文化維度理論視角下的跨文化交際分析

通過分析《別告訴她》中的跨文化交際現象，我們可以借助荷蘭心理學家吉爾特·霍夫斯泰德的文化維度理論更好地理解這些文化差異及其對人際關系的影響。

（一）吉爾特·霍夫斯泰德的文化維度理論

吉爾特·霍夫斯泰德的文化維度理論包括六個主要維度：權力距離、不確定性規避、個體主義與集體主義、男性氣質與女性氣質、長期導向與短期導向以及放縱與約束。通過這些維度，我們可以分析和解釋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行為和價值觀。

（二）個體主義與集體主義

在個體主義文化中，如美國，個人的權利和獨立性被高度重視。相反，在集體主義文化中，如中國，家庭和集體的利益被置于個人之上。電影中比莉和她家人之間的沖突正是這兩種文化在家庭層面的體現。

比莉的叔叔說，東方人把生命看作是集體的，他們之所以不告訴奶奶實情是分擔她的思想壓力。由此可見，在中國文化中，人們更重視集體利益，家人可以權衡利弊來替病人作決定，相比而言，病人自己的知情權沒有受到太多的關注。而比莉對此感到不解和反對，體現了個體主義對于知情權的要求，凸顯了文化沖突。

另外一個直觀的例子體現于比莉奶奶帶領全家人去給爺爺掃墓的情節中。奶奶在給爺爺掃墓時，希望爺爺能夠保佑整個大家庭所有成員健健康康、事業順利，從孫女說到妹妹，卻沒有只言片語提到自己。奶奶這一形象是典型的中國文化語境下的集體主義成員象征，她將整個大家族的興旺看作是自己生命的意義所在。

（三）不確定性規避

吉爾特·霍夫斯泰德的不確定性規避維度描述了一個文化對不確定性和模糊性的容忍度。中國文化傾向于通過維持傳統和穩定來減少不確定性，這可以解釋為什么比莉的家人選擇隱瞞病情以避免家族和奶奶面對不確定的未來。相比之下，美國文化更傾向于面對和解決問題，追求透明和直接的溝通。

在電影中，比莉的叔叔強調，隱瞞奶奶的病情是一種對她的保護，這樣她就不用面對疾病帶來的恐懼和不確定性。這種觀點顯示了中國文化中對不確定性的規避和對避免痛苦和焦慮的重視。

（四）權力距離

權力距離是指一個文化對權力分配不平等的接受程度。中國文化通常具有較高的權力距離，家庭中的長者和權威人物往往擁有決定權。在電影中，比莉的父母和叔叔們決定隱瞞病情，這反映了他們對權威和傳統的尊重。而比莉在美國成長，受到低權力距離文化的影響，更傾向于平等和自主的決策。

電影中一個典型的場景是比莉的父母和叔叔在家庭會議上討論奶奶的病情。雖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但最終的決定由比莉的叔叔這個家庭中的長輩作出。這種對長輩的尊重和權威的認可，體現了中國文化中的高權力距離。而比莉則在整個過程中表現出不滿和抗議，她質疑為什么她的意見不被重視，這反映了她所受的低權力距離文化的影響。

（五）長期導向與短期導向

這一維度描述了社會傾向于關注未來（長期導向）還是過去和現在（短期導向）。

在電影中，居住在中國的家人們表現出一種強烈的長期導向思維，他們為了家庭的整體利益和未來的福祉而作出犧牲。例如，家人決定不告訴奶奶她的病情，以避免讓她在生命的最后階段感到悲傷和恐懼，這是基于長期的家庭和諧和奶奶幸福的考量。此外還有一些片段，比如比莉的媽媽教導她存款等都體現了長期導向。

而電影中比莉的行為體現了短期導向，傾向于重視個人的即時需求和自我實現，比如雖然欠租，但她仍選擇透支信用卡買票回國。

五、跨文化交際的啟示

通過分析《別告訴她》中的跨文化交際現象，我們可以總結出一些對現實生活中跨文化溝通的啟示和建議。

（一）理解與尊重

電影展示了中國文化和美國文化在處理家庭秘密時的不同態度。在中國文化中，避免給親人帶來痛苦和不必要的壓力可能比告知實情更重要；而在西方文化中，個人的知情權和選擇權通常被視為優先考慮的因素。這提醒我們跨文化交際的關鍵在于理解和尊重不同文化的背景和價值觀。而比莉在電影中的成長過程顯示了她逐漸理解和接受家人的決定，這表明在跨文化交際中，理解對方文化的重要性。

（二）有效溝通

在跨文化交際中，有效的溝通是解決沖突的關鍵。在電影中，雖然比莉與家人之間存在文化沖突，但他們通過不斷的對話和溝通最終達成了一定的共識。這表明在跨文化交際中，通過積極的溝通，不管是言語溝通還是非言語溝通，都可以增進理解，減少誤解。

（三）文化敏感性

在跨文化交際中，文化敏感性是至關重要的。電影中的比莉通過親身經歷，逐漸提高了對中國文化的敏感性，學會了如何在尊重家庭傳統的同時堅持自己的價值觀。這種文化敏感性在現實生活中同樣重要，有助于我們更好地處理跨文化交際中的挑戰。每個人都是其個人經歷和所處文化的產物，因此在跨文化溝通中，我們應該認識到不同文化里的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人們的行為和決策受到多種因素的影響，唯有不斷提高自己的文化敏感性，才能夠實現成功的跨文化交際。

（四）尋找共同點和平衡點

跨文化溝通往往需要找到雙方都能接受的中間地帶。例如，在電影中，盡管存在文化差異，家庭成員仍然能夠以他們自己的方式表達愛和支持。在現實生活中，我們也可以通過找到共同的價值觀或目標來促進理解和合作，求同存異。

《別告訴她》不僅是一部感人的家庭電影，也是一部深刻的跨文化交際案例。通過分析電影中的關鍵場景和人物行為，我們可以看到中美兩種文化在家庭溝通、生死觀、個人主義與集體主義上的差異。吉爾特·霍夫斯泰德的文化維度理論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有力的框架，以便我們理解這些差異及其對人際關系的影響。跨文化交際需要我們尊重和理解不同文化的背景和價值觀，通過有效的溝通來解決沖突，實現和諧共處。通過電影中的經驗，我們可以學到如何在現實生活中更好地進行跨文化交際，提高我們的文化敏感度和溝通能力。

跨文化交際的成功不僅需要語言上的溝通，更需要情感上的理解和文化上的尊重。通過本文的分析，筆者期望能為讀者提供一些關于跨文化交際的啟示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