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

“但遠山長，云山亂，曉山青。”連綿的遠山曲曲折折，被白云纏繞著的山峰若隱若現，而近在眼前的山巔，恰巧一絲朝陽掠過，照映出一片片青翠。

此行，我跨越了近半個中國，只為一見這傳說中的“云山”。

若有人非要問我，云山究竟為何物，我也應答不上。這應該是一種隱藏于云霧之間，只能窺見其大致輪廓的山。

此行目的地—四川青城山，據說那里可以觀察到如此奇觀。乘坐長達十四個小時的高鐵，一路向西南。離開湖北地界，到達恩施境內也就進入了四川盆地東部的山群。這里的山大多高聳，但與我想象中的云山大相徑庭。可是，不用著急，生活中常常只需學會等待，便可迎來心中所向。

高鐵抵達山城重慶。在此處，我第一次看到了想找尋的云山。時近黃昏，近處的山峰映著夕陽的余暉，稍遠一些的藏匿在云霧之中，遠方的山峰連綿不斷，一座接著一座。這便是山城的山，也是我對云山的初印象。

當晚到達成都，次日一早便前往青城山。一路顛簸，也沒注意窗外的山究竟與山城的山有何區別。下了高鐵，走出青城山站，我大吃一驚！“拜水都江堰，問道青城山。”眼前的高山，確實有一股仙氣。非凡的氣質，成就了一座仙山。

從高鐵站到青城山后山，還有二十多公里的山路，我便乘坐當地的車一路上山。盤山公路上，還可以看到青城山冬季獨特的山谷，山谷之間是一排排筆直的森木。遠看像喬木一類，是落葉喬木，你瞧它們那光禿禿的樣子和灰黃的色調，絕不可能是常綠喬木吧！我一邊傾聽山風拂過樹林的沙沙聲，一邊欣賞山谷中灰黃色與青綠色的巧妙結合。有時在滿目的樟樹之間，突然發現一絲灰黃，會使你驚喜；或是在凌亂的銀杏、黃楊之中呈現一抹新綠。大自然是個天生的調色師，它是最懂得如何調配色彩的。

下車之后，我再一次驚嘆。已是八點多，青城山的晨霧卻還未完全消散，眼前的景象似是仙境一般：高大的山峰霧蒙蒙的，仿佛與云霧混在一起，分不清是云，還是山；面前一條湍急的小溪流過，架了一座木橋，橋的那一端，在霧里。走到對面，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這霧也并非只是晨霧，其中還有一部分是店鋪的炊煙。不知是因為我來得太早，還是這個地方的店鋪本身就少，我只看到了兩三家小店。店主都是本地人，很淳樸，還給我指路。頭頂還時不時飛過幾只山鳥，只聞其聲，不見其形。我想它們應該也與這云、這山融為一體了吧？我又何嘗不是呢？

上山后，除了店家，基本沒見到什么人。我是從五龍溝上的山，半山腰以下全是原始森林，越往上走，越覺得幽靜，由于樹木遮擋，看不到遠處的山了。這正好順了我的心意，就讓我放下一切煩惱自在地來一場叢林之旅吧！

一切是如此幽靜。小路上、石橋上長滿了青苔，偶爾路過幾個小潭，水十分清澈，泛著綠光，一條魚都沒有，應了古語“水至清則無魚”。在山中，唯一能聽到的就是鳥鳴和小溪流淌的聲音。我向上，水向下，仿佛兩個偶遇的過客，匆匆一面，便趕向下一個地方。

起初，我還沉浸在能看到如此仙境的喜悅之中，可是過了一個多小時，我逐漸有些疲倦了。一是因為“山重水復”，許多景色都與剛上山時相同，沒有什么區別；二是因為身在山中不知山，看不見前方的路有多遠，更何況一直沒有見到我想見的云山。

令人驚喜的是，我一抬頭便看見了不遠處的牌坊，上面赫然刻著三個大字：又一村。我不由得佩服取名的人了，“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這里體現得淋漓盡致！

過了又一村，便是過了半山腰，遠山近山也全都在我的視線之內了。幽靜之感已經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頭頂火紅的太陽。我每走一步，就要扭頭看看遠處的幾座云山，只有輪廓，沒有色彩，幾座山疊在一起，連綿不斷。

沒走多遠，遇到一座無名亭，看來年久失修，有幾根木板似乎要脫落。但此處的風景實在太好，我也顧不得危險，一步邁進小亭。

已經多久沒有這樣放松過了，清風拂面，眼前是“遠山長，云山亂，曉山青”。那一刻，在風的呼嘯中，我似乎放下了一切，迎面擁抱大自然。我想明白了，不必擔心前方的路有多遠，也不必擔心云霧中的小徑是否雜亂。

我登上了白云寺，這是后山景區的最高點，站在白云寺前，任由狂風把我的頭發吹得凌亂。這里或許有我想要的曉山青，但身在山中不知山，我看不到。我能看到的，只是連綿不斷的遠山，幾座模糊的云山和另一座山頭的曉山青。

有人只想用足跡丈量那連綿的遠山，用體力征服高聳的曉山。這固然沒有錯，但他們是否會在某一刻發現，身在山中不知山，自己本就是云山。我又想起那座無名亭，它是因何而無名的，又是因何而無人修理，沒人知道。在匆匆的行客眼中，它只是一座云山。可是在那里也可以看到“遠山長，云山亂，曉山青”，為何要登上白云寺呢？

云山，云山，云與山早已融為一體。山也許害怕云擋住了自己的光彩，但偏有幾座云山喜歡看見那座被云遮擋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