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車疾馳,車窗外一條小河清澈蜿蜒,泛起魚鱗樣的閃光,上面有座三拱石橋,小小三洞橋只一瞥而見,卻讓人展顏。我看過最美的畫,是自然。
路上許多山,有云陰雨的天氣,遠遠望著重巒疊嶂,總覺得是有神仙。山與山是不同的,萬山相連,一念而斷;一念而斷,念念相連。山真好看。何謂好看?好看是愿意看,愿意看是喜歡。喜歡看的山,山山相連有綠意,有巖壁,不勝萬仞,只是延續。云是走著的,春日備耕的土地,經了細雨的油,泛起黑紅的棕色的臉,就像盤了好久的奇楠,引得人想湊近,捧起,聞一聞它的香。
偶爾出現的村莊,房子蓋得四四方方的,是一個模樣,明明是丑的,但也不讓人覺得違和,好像它們就應當是這個樣子,襯了些白色綠芽飄在樹干上的桃花、梨花,竟也是成了一幅畫。又有闊大的水面出現,有捉魚的小舟,雖然沒有看到漁人,但閃念間,也足夠想到了河里的游魚。田地上,筆直筆直的壟上蓋了一條條塑料薄膜,保護著新的生命,從土里喝飽水,伸出頭來,偷看云山上的神仙。
樹冠一排排冒出來,頂著黃綠釉色的冠,這大約是一年中它最美的發色。車行得很快,但仍讓人有時間感覺得到葉芽上的珠水,一粒粒連著一顆顆,站不住腳,想著溜到田地里自在地看看新的麥苗。樹的丫杈上有鳥的窩。從小就弄不清楚,鳥窩沒有棚頂,下雨的時候,鳥兒們會不會一齊地淋成落湯的樣子,一身羽毛都是水?它們的眼睛會不會顯得特別大?眨巴眨巴互相看著的時候,不知是不是要笑場。也許,它們是在想著主意,琢磨著躲到草叢里去,或者是互相鼓著氣,挨過這段油黃嫩綠,葉子會長大,大大的葉子就會恢復成遮雨的棚,罩著它們自在的家。
我是差不多從始發站開始坐起,列車行了幾個小時,身邊換了幾撥兒的人。此時邊上坐了位面色微紅,腳邊放著老式黑色手提行李包的阿姨,看起來四十歲上下。剛剛落座時,她便有些怯怯地笑著和我點頭,我想著把箱子放到行李架上的時候,她更是主動幫助我,我倆再次相視一笑。心里想著和她說點兒什么,又覺得程序累贅,便都不曾作聲,彼此安然,一同前行。又見車窗外河灘邊上有好多的羊,幾百只不止,或者說應該有幾千只的羊。這么多的羊是第一次看到,雖只匆匆,亦是欣喜。只顧看著羊,忘記了用手機去給它們照相,不過照的相,與心里印的是不同的,許多瞬間終是無法將印象道與他人,這印象是個人的。又想起曾經看見過在田野里跳舞的一對仙鶴,也是沒有照相,但始終難忘。
坐了七個多小時的火車。教堂鐘聲響起,咖啡館里是開的窗,十字花型的插銷呈十字形的掛,原有的顏色看不出來了,漆成了老綠色,漆得馬虎,凹凸不平,但還是有它的味道—城市的味道。
咖啡館的桌子是小小的厚木頭、本色圓桌,坐下,專心地吃冰激凌。冰激凌極細,軟軟入口,不只是甜。店是小店,一層是操作間加收銀;樓梯仿佛一個直上直下的井口,感受一下只有肩膀那么寬,二樓除了樓梯口三張桌子,一簾之隔,里間就只是一對沙發圓桌加這高椅子小圓桌。小店里籠著濃郁的咖啡香氣,緊湊得有些氣質。沙發那邊坐得緊,是一對兒,依偎著。他們并不說話,只是一起看手機。也許,默契是不需要用音訊讓彼此知道,是只要想到便心安。心安,多美。在咖啡店里休息,專心于自己的冰激凌,看十字插窗外的人來人往,他們都在聽教堂的鐘聲響。
想起了兒時就總會造訪的家鄉的書店,門口是一個小園。園子不大,假山大部分被牽牛花藤蓋著,地面鋪滿鵝卵石。園中亭子許是疏于打理,周圍總是零星開了些天藍色的豌豆花,與藤里的牽牛花一個顏色,淡淡的藍中泛著淡淡的紫,花兒開得隨意,扎在叢叢的葉中并不顯眼,與濃綠配得剛剛好。小園難得的是干凈,雖有了些破敗,但也正是好在了這幾分破敗,讓匠人的斧鑿之氣褪去,園子自己的靈動本能地顯了出來,悠然自在。
冰激凌的盒子底竟然有龍貓的圖案,大龍貓帶著小小的白龍貓,一前一后打著綠荷葉的傘,往樹洞的家里面趕。耳朵邊有風自在地逛著,吹著口哨。我也起身,拖起我笨笨的行李回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