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是一種以塑造人物形象為中心,通過完整的故事情節和環境描寫來反映社會生活的文學體裁。小說可以多方位刻畫人物性格,描摹人物心理,表現人物之間的矛盾沖突;還可以具體生動地再現人物生活的社會環境和自然環境,因此,小說在反映復雜的社會生活方面具有獨特優勢。人物、情節和環境是小說的“三要素”,但是,現代小說往往會更注重通過對虛構的人物內心世界的描繪和剖析,表達蘊藏
在作者心中隱秘的真意。
賞讀
籠子 周蕖
老牛在籠子似的房間里踱來踱去,像陽臺上鎖在籠里的鳥兒,煩躁地飛來飛去。折騰了一會兒,踱到窗前,抱著手,忽然發現那灰灰的天空像個籠子,那一幢幢樓房像個籠子,那一輛輛爬行在地面的汽車像個籠子……老牛的眼里有無數個大大小小的籠子在晃動,在掙扎。
不行,我得下去,我就不信找不到一個搭腔的!
老牛對縮在籠里的鳥兒大聲說。
自從進了兒子十樓的“籠子”,老牛就時時涌出寄人籬下的感覺,沒有一天開心過。兒子媳婦,早出晚歸,一天到晚,不說一句話,連吃飯時,手機也不離眼,飯碗一丟,不是倒頭就睡,就是玩手機打游戲,把老牛晾在一邊。老牛感覺像是住在孤島上,進門要換鞋,抽煙要到陽臺,走路要走人行道,過馬路要看人行指示燈……規矩太多,擔驚受怕,煩死了。哪有鄉下舒坦,走在田野里,肆意地呼吸,橫著膀子行走……
樓道里,老牛故意走得慢,故意掛著笑臉,東張西望,眼睛不停地搜索,逮到每一張臉都瞅著不放。可往來人員,行色匆匆,根本不看他,甚至有人擦肩而過也不和他打招呼,似乎老牛是無形的空氣。
老牛在鄉下,大小也是個人物,走到哪里,哪怕低著頭,也會有人和他打招呼。有的喊他牛哥,有的喊他牛爺,更多的喊他村長。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老牛一律笑臉相迎,招手致意,有時還謙虛地擺擺手說,甭喊,甭喊,村長早不干了。可下次碰到了,人們還是親切地喊他村長。老牛嘴上犟,心里望。
進了電梯,老牛四下望望,發現電梯也像個籠子。電梯墜得很慢,不斷有人進出。每次有人進來,老牛都笑嘻嘻的,企圖用眼睛和他們交流,可總是徒勞。不一會兒,電梯里就擠滿了人,老牛站在中心位置,生怕左右和背面看不到他的臉,就將身體轉了九十度,沒有人看他;又轉了九十度,沒有人看他;又轉了九十度,還是沒有人睬他。老牛仔仔細細打量著每一張臉——有的低著頭,有的閉著眼,有的看手機,有的聽耳機……沒有人和他打招呼。有個人近視得厲害,眼睛幾乎趴在手機上,老牛想善意地提醒他幾句,喂,老伙計……哪知道,那人卻突然轉過身,用后腦殼回敬他,老牛把快到嘴邊的后半句話,生生咽了回去。
到了一樓,剛出電梯,發現門口很多人。老牛第一個跨出門,熱情地迎了上去。可人們只顧往里擠,根本不望他。老牛不服,就在電梯門快要合縫時,又轉身迅速擠了進去。有位大個子擋住他的臉,老牛就使勁擠到大個子前面,扭著頭,轉著身,力求把每個人的臉都讀一遍,可仍然沒有一個人看他。老牛急了,用力干咳了幾聲,希望引起注意。誰知人們朝老牛投去厭惡的一瞥,有的轉過頭面朝電梯壁,有的低著頭,有的抬手捂著口鼻,有的慌忙掏出口罩戴著。
老牛很失望。
老牛犯了犟脾氣,連續進了電梯六次,還是沒有人和他打招呼。
啪!就在老牛絕望的時候,有人在他后背拍了一巴掌。老牛一陣竊喜,終于碰到熟人了!扭頭一看,原來是小區保安。老牛激動地說,你,你,認識我?保安虎著臉說,我已經注意你多時了,你老是在電梯里上上下下,你想干什么?你住在小區嗎?
老牛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兒子的“籠子”,望著籠里的鳥發愣。片刻,老牛打開鳥籠,嘆一口氣說,去吧,去吧,這里真不是你待的地方。
望著翩翩起舞的鳥兒,老牛失神地望著天空,淚悄然滑落,喃喃地說,我往哪去呢?村子里比這兒還冷,十室九空,關門閉戶。土地都包出去了,很難找到活兒干,只要能干動活兒的大都外出打工了……
老牛背著手,耷拉著腦袋,漫無目的走在小區里。忽然發現墻角縮著一條狗,臟兮兮的,渾身顫抖,可憐巴巴地望著他。老牛斷定這是只被人拋棄的狗,遂動了惻隱之心。老牛將狗抱回家,洗凈,讓它吃飽喝足。晚上睡一頭,跟它聊村莊的往事,談不完,說不盡。那狗通人性,老牛說到高興時,它就汪汪叫幾聲;說到悲傷時,就舔他的臉安慰他;生氣時,它就雙腳抹抹他的胸口……
(摘自《安徽文學》)
寫作借鑒
1.小說以“籠子”為標題,運用了比喻的修辭手法,以鳥在籠子里來比喻老牛的處境。因為老牛來到了城里,感覺一切都像“籠子”,房間、電梯都像“籠子”。以“籠子”為標題,表現了從鄉下到城市的老人的孤寂與無奈,含蓄地表達了“年輕的一代要多關注老人的精神生活”的主題。“籠子”是貫穿全文的線索,推動了故事情節的發展。老牛感覺被“籠子”桎梏了,要沖破這個“籠子”,所以作品圍繞老牛想沖破這個桎梏來展開行文。
2.小說以“老牛渴望能和別人打招呼、說說話”為中心來謀篇布局。這樣寫省去許多不必要的敘述交代,使情節更為簡潔,集中描寫人物在特定環境下的狀態與感受,使主題更為突出。
3.小說結尾寫老牛打開鳥籠、放飛籠中鳥,收留流浪狗、和小狗對話,為小說增添了一抹暖色的同時,也給讀者留下了反思的空間。
(供稿 常 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