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驕陽似火。水生騎著電動自行車,正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送外賣。這時,突然收到祖母去世的消息,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到了家,屋內一塊白布蓋著祖母的遺體,水生掀開白布,祖母那張飽受海風侵蝕的臉,此刻異常平靜。多年來祖母的心中吞下了無數的驚濤駭浪,歲月給予她的所有苦難,在這一刻都煙消云散了。
把祖母送走后,傷心欲絕的水生一個人跑到海邊,傾聽不遠處的浪潮涌動,看著多艘漁船停泊在海邊,也不知道是哪一艘漁船帶走了他的親人。
水生還記得孩提時跟父親深潛到海底時看到的場景,綠油油的水草和色彩斑斕的魚類,至今仍然讓水生對大海向往不已。如果不是那場暴風雨,或許此刻水生正和同村漁民在大海里逐浪。
多年來,水生一次次想從祖母的口中了解家人遇難的真相,但每次祖母都沉默不語,臉上滿是悔恨和傷痛,她那深邃的目光看向水生,似乎想要穿透時空,回到過去那個時間和地點。
后來,水生總算從僥幸逃生的漁民口中拼湊出當年發生海難時的場景。那天,祖父和父親的那艘漁船返航時,起初還是天空湛藍,風平浪靜,突然天色遽變,烏云翻滾,狂風怒吼,漁船左搖右擺,剛才還為滿載而歸歡欣鼓舞的他們,頓時陷入了慌亂之中。一個巨浪掀翻了漁船,祖父和父親就這樣不幸葬身于茫茫大海中。
祖母同時失去了丈夫和兒子,瞬間氣血上涌,昏厥倒地。母親趁祖母不注意,在一個深夜吞下了老鼠藥,撒手人寰,留下了年幼的水生。月光如水,祖母抱著喂了安眠藥的水生來到海邊,正要往水里跳,可是本應酣睡的水生,突然看著祖母,那眼神一下子擊中了祖母。
水生怯生生地問:“媽媽、爸爸和爺爺去哪兒了?”祖母回答不了,失聲痛哭,只有她知道這嘶啞的哭聲是多么苦澀,仿佛在黃連水里泡過似的。在無垠的海邊,祖母就這樣緊緊地抱著水生,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祖母從此不再尋死覓活。在小漁村里,一個不幸的家庭厄運連連,免不了會招來帶刺的目光和閑言碎語,可祖母總是把腰板挺直,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家里打掃得纖塵不染,衣物洗得潔凈如新,或許只有這樣,祖母才有勇氣抵擋一切風言風語。
祖母將水生盯得死死的,不準他到海邊玩兒。大海無情吞噬了水生的祖父和父親,令水生對大海雖有向往,但又心生恐懼,只要一靠近海邊,他的雙腿就會顫抖不止。
有一次,他無視祖母的警告,偷偷地跟著小伙伴跑到海邊玩耍,那羨慕的目光追逐著在大海中擊浪的小伙伴。水生恍惚聽見大海深處有一種無聲的召喚,他按捺不住內心的沖動,躍入水中。這時,他的頭頂仿佛懸著一道沉甸甸的“詛咒”,束縛了他的手腳,讓以前水性很好的他一下子慌亂了,他不斷掙扎,手臂亂擺,腿腳亂踢。水生接連嗆了幾口海水,身體失去平衡,漸漸沉沒于海水中。此時,岸邊玩耍的小伙伴縱身跳入海中一齊把水生撈起,水生的額頭因撞擊到水中的巖石,鮮血直流。
祖母找到水生時,看著眼前的情景,一邊為他止血,一邊哭著說:“水生,求求你不要再去海邊了。你的爸爸和爺爺就是在海中喪生的,你媽媽也不在人世了。孩子,你現在是我唯一的依靠了!”祖母那近乎乞求的眼神,令水生鼻子一酸,水生默默地點點頭,從此離大海遠遠的。
祖母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水生拉扯大,當水生長成一個高高壯壯的小伙子時,他決定到繁華的城市謀生。水生讓祖母陪他到城市打拼,祖母卻搖搖頭,說她的根就扎在這里。水生沒辦法,只好獨自離鄉。臨別時,水生看著祖母那日漸衰老的面容,內心涌起了深深的愧疚,淚水在眼中打轉。他堅定地對祖母說:“祖母,我要在城市賺大錢,到時一定接你到城里生活。”
水生離開小漁村后,祖母一個人在家,在每個深夜萬籟俱寂時,她一個人守著清風明月,聽窗外潮起潮落。祖母沒能等到水生兌現他的諾言就猝然離世了,這令水生悔恨不已。
水生料理完祖母的后事,又回到城市。他所在的城市有一條長長的大河,河水清澈,能清晰地看到游弋的魚蝦。酷熱的夏天,常有一些人無視安全警告牌,到這里游泳。每天水生送外賣時,都會經過這條長長的大河。
那天,水生像往常一樣經過河邊,突然聽到呼救聲。危急之際,水生來不及多想,他顧不得脫衣服,扔下電動自行車,縱身一躍,跳到了河里。他抓著那個在河里撲騰不止的小女孩,使勁兒往上拉拽。正要上岸時,他突然大腿抽筋,窒息的感覺令水生絕望,或許自己要命喪于此,可小女孩……
這時,突然有一雙手將他和小女孩從河里拽了出來。原來河邊有位水性極好的大叔,聽到呼救聲,也一個猛子扎進河里。重獲新生的水生癱倒在河邊,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他感到那個懸在他頭頂上的“詛咒”一下子隨風而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