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鳳陽明皇陵遺址現狀調查

明皇陵是朱元璋父母的陵墓，其兄嫂及侄子的墳墓也附于此，位于今安徽鳳陽大廟鎮。明皇陵經歷了初建、營建、改建三個階段，歷時13年建成，有皇城、磚城和土城三道城墻圍繞，規模宏偉，等級森嚴。清代以來，明皇陵經歷了幾次變遷，地面建筑大多不復存在，僅神道上石像生32對、皇陵碑1塊、無字碑1塊及陵丘保存下來。2024年1月8日至1月17日，鳳陽縣博物館采用查閱歷史文獻資料、對比老衛星航片與實地田野調查相結合的工作方法，對明皇陵進行了一次較為全面系統的考古調查，希冀能為明皇陵的保護利用提供參考。

概況

建筑布局

明皇陵整體呈三道城墻相套的方形布局，位于明中都西南方向，坐南朝北，與中都相對，南部有翔圣山和西濠水環繞。《中都志》《鳳陽新書》記載明皇陵有皇城、磚城、土城三道，最內為皇城，周長七十五丈五尺，四門紅土泥飾；中間為磚城，周長六里一百一十八步；最外為土城，周長二十八里。明皇陵規模宏大，內部建筑壯麗森嚴，陵墓布局以及石像生、碑刻等均為帝陵的規范。

柳瑛《中都志》中萬歷四十一年（1613）萬嗣達增補的《皇陵總圖》是目前史料中對明皇陵建筑布局描繪最詳實準確的圖紙資料，詳細描繪出明皇陵三道城墻的布局，對正紅門、東角門、西角門、東門、西門、南門、明樓、東明樓、西明樓、南明樓、紅橋、御橋、享殿、西廡、東廡等標注十分清楚，甚至一些建筑的形制也有清晰表現，對皇陵內的水系、整體地形等也進行了繪制。本次田野調查也以此圖為重要參考資料。

沿革

明皇陵初建于元至正二十六年（1366），明洪武二年（1369）后又經歷了兩次大規模的修建，到洪武十二年（1379）竣工。據《寰宇通志》《明史》《風陽新書》等記載，明皇陵在鳳陽府城西南十五里太平鄉，是朱元璋的父親（朱五四）與母親陳氏（陳二娘）的合葬墓，洪武二年，薦號英陵，后改稱皇陵。另據《大明會典》卷九十記載，國初追封諸王墳，“南昌王（朱重四）、妃王氏，盱眙王（朱重六）、妃唐氏，臨淮王（朱重七）、妃劉氏，山陽王（朱重四長子圣保），招信王（朱重六子旺兒）。以上墳附鳳陽皇陵”。

明廷對明皇陵的維護修繕專門制定了一套制度，因此在崇禎八年（1635）以前，整體建筑一直保存完好。明末“鳳陽之變”，農民軍大獲全勝，焚毀了皇陵，這是明皇陵遭受的第一次毀滅性的破壞。《國榷》卷九十四記載：鳳陽一役，“焚皇陵樓殿為盡，松三十萬株，殺司香太監六十余人”。《綏寇紀略》卷三《真寧恨》記載：崇禎八年正月十五日，“賊越紫金城而入，焚皇陵享殿；其明樓、鐘簴存焉”。這些記載均表明這次大破壞并沒有把所有的建筑燒毀，還有部分建筑幸免于難。

清代，當地官府帶頭破壞明皇陵建筑。康熙年間（1662—1722），鳳陽知府張以謙及麻勒吉、靳輔等以升官發財為第一目的，慫恿百姓拆除皇陵建材以為他用，最終造成明皇陵第二次毀滅性的破壞。自此，皇陵僅存石人、石獸、華表及皇陵碑、無字碑等石刻，皇陵的三道城墻全部倒塌，城內荒草萋萋，殘磚斷瓦遍地。至乾隆（1736—1795）時，明皇陵建筑盡毀，乾隆《鳳陽縣志》將明皇陵的殘破和滄桑以“明陵風雨”之名納為“鳳陽八景”之一。

辛亥革命以后，從鳳臺、壽縣逃荒而來的難民在明皇陵范圍內定居，開荒耕種，將磚石構件移作他用又一次造成明皇陵的嚴重破壞。抗日戰爭時期，皇陵內殘存的參天古木，被日軍砍伐殆盡。新中國成立之初，設立皇陵農場，場址設在緊挨皇陵碑的西側，遺址變成了耕地。“文革”期間，原本保存完好的石人、石獸、華表被砸壞。1979年至1985年，文物工作者對明皇陵石刻進行了多次粘接修復和加固。1997年，省、縣兩級政府投資，建成了一道以神道、陵丘為中心的圍墻，圍墻東西寬260米，南北長830米，墻體在地面以上的高度為2.7米，上面覆蓋黃色琉璃瓦墻帽，在圍墻的正北方建有一門，門開三券，此門作為景區的入口一直沿用至2021年7月。2021—2023年，明皇陵開啟新的一輪環境整治，重修了景區圍墻，景區大門也重建為面闊五間、進深兩間的具有明早期風格的木結構建筑，使景區面貌煥然一新。

1981年，明皇陵被公布為安徽省文物保護單位，1982年，被國務院公布為第二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000年，鳳陽縣對明皇陵進行封閉開發，占地面積260畝，面向海內外游客開放。2022年，明皇陵景區獲評國家4A級旅游景區。

主要建筑遺址

此次對土城、磚城、皇城的城墻與城門以及重要建筑遺址進行了調查，經測量，明皇陵最內的皇城周長約275米，面積約4000平方米；中間的磚城，周長約3800米，面積約79.5萬平方米；最外的土城，周長約14400米，面積約1200萬平方米。今天明皇陵風景區面積為216000.379平方米，約合324.325畝，大約是明初明皇陵規模的1/56。

土城主要建筑遺址

土城城墻南北長，東西窄，呈長方形，夯筑而成。1973年王劍英先生草測，周長為14400米，約相當于明代的24里，與《中都志》卷四所記載的“周二十八里”數字不符。土城開六門，東墻、西墻、南墻正中處各開一門，分別稱東門、西門、南門。北墻開三門，中間的門稱正紅門，門斜向東北，正紅門開三孔；兩側又開兩門，分別稱東角門和西角門。以上各門均有門樓。由于東角門離中都城很近，僅幾里之距，所以明代東角門為最常用的陵門。

現仍能看到斷斷續續高低不等的土城殘存城墻，雖然有的被水渠、道路、農田占壓，但地勢明顯高出周圍地表，一般殘高0.5—1米。地表散見較多的布紋瓦片、青磚及瓷片。

土城外建筑，如官廳，為祠祭署衙門所在；外直房、鋪舍、直房等，為前往皇陵祭祀的官員及陪祭官員們的駐馬休息處。

本次調查的遺址有土城北城墻東段和東角門遺址、土城南城墻和南門遺址、土城西城墻和西門遺址以及土城北城墻和正紅門遺址、混堂遺址、欞星門遺址等。雖然《中都志》《鳳陽新書》中對神路、官廳、直房、皇堂橋等建筑也有詳細記載，但這些遺址破壞較為嚴重，地表無遺跡現象，具體位置也很難確定。

土城北城墻東段和東角門遺址 北城墻遺址東段基本沿S95鳳陽支線延伸，現被修成了道路旁的綠化帶，地表不見任何遺跡。東角門遺址位于S95鳳陽支線與X057的交叉點，門址正好位于橋洞處，此處現今是通向鳳陽城區的重要交通干道，地表亦不見任何遺跡現象。

土城北城墻和正紅門遺址 2013年5月，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對蚌淮高速至寧洛高速連接線建設占用區域進行了勘探，確認此區域的城墻遺跡應為明皇陵土城北城墻的一段。城墻寬度為7—11米，基本呈東西向。根據已勘探區域的堆積情況，包括兩層，厚度為0.5—1.6米，含有較多瓦片、磚塊和陶質建筑構件。

《鳳陽新書》記載正紅門“三座，在北，向東北”，正紅門的俯視圖呈“N”字形，面向東北，與明中都外城正南門洪武門相對。1956年老衛星地圖上仍能在地表上看到正紅門的遺跡，現地表雜草叢生，遺跡不可辨認，可見碎磚瓦等建筑材料。

土城南城墻和南門遺址 土城南城墻西段現被寬約5米的水泥路占壓，東段為土路，荒草叢生，地表不見遺跡現象。南門遺址位于X057與南城墻的交叉處，已被柏油馬路占壓，不見任何遺跡現象。

土城西城墻和西門遺址 土城西城墻位于西北洼村西邊約50米處，現為田間小道，雜草叢生。西門遺址位于西北洼村西南約200米，被農田占壓，地表采集了大量的灰陶板瓦和筒瓦殘片以及較大的城磚。

混堂遺址 《鳳陽新書》記載：“混堂，一座，去北城門東北二里，新收人戶直守”，內有正房、水池、門等建筑。混堂，即澡堂，參加祭祀人員在祭祀前應沐浴潔身。混堂遺址現位于X057東側，被房子和大棚占壓，在地表采集到少許灰陶板瓦殘片，不見其他遺跡現象。

欞星門遺址 《鳳陽新書》載：“欞星門，三座，綠琉璃飭。”欞星門遺址位于現景區大門南約50米處，東邊被現景區辦公室占壓，地表不見遺跡現象。

磚城主要建筑遺址

《中都志》卷四記載磚城“周六里一百一十八步”（明代每里一百八十丈，每步為五尺），約合今3.8公里。據王劍英先生草測，磚城東西長750米，南北長1100米，周長3.7公里，與《中都志》的記載大致吻合。

磚城位于土城正中，城開四門—東稱東明樓，西稱西明樓，南稱南明樓，北門為正門，稱明樓。四門均開三孔，城上有樓，五間，重檐。

本次主要調查了磚城北城墻和明樓遺址，磚城東城墻和東明樓遺址，磚城南城墻和南明樓遺址，磚城西城墻和西明樓遺址以及石像生、皇陵碑刻、陵丘等遺跡。

磚城北城墻和明樓遺址 明樓遺址位于現景區大門南約125米的位置，南鄰神道，地表已不見任何遺跡現象。磚城北城墻一段為現景區內道路，未做硬化，地表可見碎磚瓦等建筑材料。位于景區外東段的一段北城墻已經被修成一條寬約5米的水泥路，兩邊有零散的民房，地表不見任何遺跡現象。

磚城東城墻和東明樓遺址 磚城東城墻現為高約1米、寬2米的夯土遺址，地表可見大量灰色碎磚、石灰渣、灰色板瓦和筒瓦殘片等建筑材料。東明樓遺址現被農田占壓，由于長期耕種，地表低平，但仍可見碎磚、灰色板瓦、筒瓦等建筑材料，并采集到黃色琉璃筒瓦殘塊，胎呈白色，質地細膩堅硬。

磚城南城墻和南明樓遺址 南明樓遺址位于皇陵中軸線上，距離陵丘約360米，現沿著磚城南城墻修建了一條寬約5米的水泥路，地表不見其他遺跡現象。

磚城西城墻和西明樓遺址 西城墻遺址距離現皇陵景區西圍墻約240米，現已成為一條寬約3米的機耕路。西明樓遺址現被農田占壓，在地表采集到較大的灰色殘磚，并采集到一塊殘缺的黃色琉璃瓦，其顏色和胎質皆與在東明樓遺址采集到的黃色琉璃瓦相同。

皇陵石像生 據《鳳陽新書》記載，皇陵石像生36對，在磚城北門與皇城金門外御橋之間。石像生排列比較密集，每對相距9.2米，南北總長253米。石料呈黑色，有紅筋，質地極為堅硬。

現存石像生共32對，石麒麟2對、石獅8對、華表2對、石馬與控馬者6對、石虎4對、石羊4對、石人6對，造型逼真，雕刻精致，栩栩如生，“文革”時部分被砸壞，現已修復。

御橋和金水河遺址 《鳳陽新書》記載：“御橋，五座，跨金水河。” 2000年，在御橋遺址上復建了一座主橋，供游客通行，并對金水河進行了疏通整治，砌筑駁岸。

碑亭及皇陵碑刻《 鳳陽新書》載：“碑亭，左、右二座。”碑亭位于御橋南兩側，碑亭何時被毀尚不可知，現兩座碑亭為2003年復建。

西邊為皇陵碑，由碑座、碑身、碑額三部分組成。總高度為7.37米。其中赑屃頭高1.7米，身高1.1米，頭尾長3.8米；龜背上的碑座高1.35米，寬1.95米，厚0.7米；碑身高4.2米，寬1.89米，厚0.63米；碑額寬2.17米，高1.82米，厚0.7米。碑額中下部篆書“大明皇陵之碑”六字，四周雕以六龍戲珠，云朵相托。六龍栩栩如生，珠光形如火焰。碑身上刻有楷書碑文，計26行，滿行56字，共1105字，字徑6厘米。碑文有斷句，并有聲調符號。

東面是無字碑，其尺寸大小與皇陵碑相同。無字碑俗稱“石表碑”，最早見于泰山登封臺下的無字石碑，唐乾陵也有無字碑。乾隆年間（1736—1795），明皇陵無字碑倒塌。1999年版的《鳳陽縣志》記載了無字碑扶正粘接的過程：“1983年3月，縣文物管理所將碑座向西移位；同年4月配合省文物工作隊，清理碑座基礎：第一層為承托碑座的四塊片石，第二層為石灰沙漿，第三層為膠漿。根據清理情況分析，此碑傾倒原因，系第二層基礎密度松散，缺少強度所致。1985年春，碑座復原，同年6月，粘接重新樹立。”

陵丘 陵丘在享殿中心點南240米，距磚城正門（北門）635米，距南門465米，與東、西、南城墻距離大略相等，其位置并不在磚城中心，略偏后部。

陵丘現為一橢圓形土丘，東西寬50米，南北長35米，高約6米。皇陵農場20世紀50年代初在陵丘上所植的柏樹現已成林。陵丘周圍現修有觀景路，并栽植樹木。2002年，陵丘前制作了石牌位和五供石。

皇城主要建筑遺址

皇城為明皇陵的中心區域，用于祭祀。據《鳳陽新書》記載：“皇城一座，磚壘，高二丈，周七十五丈五尺，紅土泥飭。”另據孫祥寬《朱元璋與明皇陵》一文稱：經考古發掘，城呈正方形，周長420米。皇城位于磚城正中，城開兩門：南門稱后紅門，后紅門三座，均有門樓。另外，左右兩側各有一角門。北門為皇城正門，稱金門，門開五間，有門樓。皇城正中為皇陵中最重要的建筑—享殿。

1995年7月，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對皇城內的享殿和西廡遺址進行了考古發掘，發現西廡為七開間，與《鳳陽新書》中“左、右廡各十一間”的記載不符，是后期破壞還是原本就是7間，目前尚不清楚。同時，確認享殿遺址從北檐柱石礎中心至南檐柱磉墩中心總進深22米多，分為三進。南北檐柱磉墩中心與南北金柱（中心）間距近7米。享殿是建在整體的“人造石”層上的。

本次主要調查了皇城內的金門遺址、享殿遺址和后紅門遺址等。

金門遺址 《鳳陽新書》載：“金門，五間。”金門遺址緊挨碑亭南側，為皇城的正北門，現地表不見任何遺跡現象。

享殿遺址《 鳳陽新書》載：“正殿，九間，丹陛三級，黃琉璃，青碧繪彩。”享殿也稱正殿、皇堂，是舉行祭祀大典的地方，毀于明末戰火，朱元璋于至正二十六年（1366）四月、洪武四年（1371）二月、洪武八年（1375）四月親自到皇陵祭祀。據實地測量，正殿采用九五開間，丹陛三級，與明中都奉天殿形制相同。享殿遺址現存高1米左右的夯土臺基，上面種植了茂密的松柏，地表可見大量黃色琉璃瓦殘塊，以及碎磚、灰陶板瓦等建筑材料。此外，還有方形石礎2個，邊長分別為1.6米和1.3米。

后紅門遺址 后紅門為皇城的正南門，地表已不見任何遺跡，現遺址旁放著從其他遺址收集的石礎和長方形條石。

通過本次調查發現，明皇陵現存主體建筑基址、中軸線以外的具服殿、朝房等附屬建筑大多被農田覆蓋，沒有任何保護措施，其延續性面臨巨大的威脅。其他鋪舍、齋宮、混堂等建筑遺跡只能從老衛星圖中尋找蛛絲馬跡，地表遺跡保護情況較差，無法確定具體位置。

本文為2023年滁州市第七屆社會科學應用對策研究課題“明太祖朱元璋家族墓調查研究”（項目編號：B2023055）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劉欣為鳳陽縣博物館副館長、文博館員；王志為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研究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