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里的花香

南明河

被一條河喂養，燈光閃爍

青蛙好像讀懂了

南明河的心思，浮在水下

一動不動

坐在河邊，被龐大的榕樹影子

包裹著，我已經

分不清東南西北

即使有樹葉，一片一片

安靜地落在我的身上

即使有沉重的腳步

經過堤岸

菊花石

你把自己刻進石頭里

刻成一朵朵菊花

當我們在黃土高原上相見時

你突然在岸邊綻放

我有什么理由不伸出耳朵

把你的身世聆聽

我有什么理由不擁你入懷

聞聞石頭里溢出的花香

心形石

從沱沱河出發，你早已

把自己的命運

安排進一塊石頭里

一路向東，一路坎坷

一路坎坷，一路泥濘

當你把自己摔打成一顆心時

在蘭州的黃河邊

我們相遇

我們從此心心相印

劉家峽

所有的退路被一汪水折服

指向明確

順著流水

我就能找到你當年留下的足跡

多么沉重，你

把一朵朵白云扛在肩上

多么深刻，你

把自己刻成一只葫蘆

一半裝酒，喝一口

就半邊濁

一半裝水，喝一口

就半邊清

大地灣

從一粒黍開始

你把自己的命畫在一只瓶上

黑色是骨骼，紅色是肉體

靈魂捏在彩陶姑娘的眼睛里

從此，清水河畔溢出了

雞鳴、狗叫和小孩的哭聲

八千年前，你在灣里的那一畫

注定被大地收藏和紀念

清水河有多長，你就能活多久

青海湖

青草還沒有準備好還給大地

一個春天，白云

就被一只水鳥從空中摁了下來

站在沙丘的中央，我細數

這么多年

歲月留在一粒石頭臉上的創傷

橫得很認真，豎得很徹底

如果把所有的傷口都加起來

就會高于雪山

卻不等于湖水的藍

甲秀樓

守著一條河，任時間

在水中流淌

守著一座城，任憑風

把思念在浮玉橋上安放

若不是一只蝙蝠把月光刺破

你可能不知道

我已經被幾只鴨子

不動聲色地放在了南明河中

很快被流水運走

連孤單的影子都不剩

武威城

羊鞭甩出去沒有了響聲

城門不用關了

城墻根蹲著的老爺爺

早已把別在腰間的旱煙鍋

掛在了古玩店里

來到城下，我

想從城墻上找到刀劍的影子

怎奈何被一聲緊過一聲的叫賣聲

拽上了

武威的三套車

風

風吹許家坡，也吹柳樹嘴

不吹的時候，母親會把兩條寒腿

從疼痛中拿出來曬一曬

我知道，這是那年冬天

母親光腳背我過河時

河水和風

留給母親的病根子

風還在吹許家坡，仍在吹柳樹嘴

每次路過河流的時候

我總能感覺到，母親又要挽起褲腿

小時候，她每次都背我過河去上學

但每次什么都不說

我在黃河以南等你

你說，如果我是蘭山

你就是白塔寺

從心里敲出的鐘聲

每晚都把我念叨

你說，如果我是三臺閣

你就是白塔山上那只鳥

用翅膀馱著大象身上的那面鼓

如果能過了黃河

肯定在我耳旁敲三敲

我說我們是兩個涉世未深的孩子

想你的時候

黃河北的你手里拿著糖

等你的時候

黃河南的我心里攥著甜

中秋月

還沒來得及聞到桂花的香氣

月亮

便先于我的腳步

掛在空中

等風，等雨

等寒涼披在我的肩上時

大地一片蒼黃

汨羅江畔

汨羅江畔的嘆息聲

驚醒了魚

卻沒能托住屈子那顆惆悵的心

拔一把艾草

戴一只荷包

擂響龍船上的鼓

向汨羅江中

拋下一顆粽子

讓魚群托出屈子

香草美人，伴我前行

綿 陽

涪江的皺紋里，寫滿憂愁

富樂山的眼睛里，滿是期盼

西北偏北，草木黃了又綠

燕子飛走了又來

我知道，那一定是風

把雨水的消息

捎給了草木

讓思念在黃土中

深深地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