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無新舊論：金城畫學思想淺析

關鍵詞：金城；畫學思想；畫無新舊；康有為

金城（1877—1926），近代書畫篆刻家。原名紹城，字鞏伯，一字拱北，號北樓，又號藕湖，別署藕湖、漁隱。浙江吳興（今湖州）人。早年留學英國，歸國后創立中國畫學研究會，門下弟子眾多，影響深遠，著有《藕湖詩草》《北樓論畫》《畫學講義》等。

一、時代風云及金城的歷史成就

20世紀初期的中國風云變幻，國難日益嚴重，各種新舊思想交織碰撞。關于本土與西化、守舊與創新的抉擇成為貫穿20世紀中國畫發展的一條主線，也是20世紀中國畫聚焦的核心問題。作為20世紀初同時活躍于政壇與畫壇的重要人物，金城在當時的國畫家群體中展露出難以忽視的影響力，成為討論20世紀初期中國畫轉型難以回避的核心人物。

金城出身于浙江湖州南潯鎮的商賈之家，自幼家境優渥。其北上后，一度成為北方畫壇的領袖人物。南北的生活經歷與傳統文化的長期浸潤，讓金城對雅俗之辨有著清晰的認知，對中國畫也有更深的了解。此外，金城曾留學英國，又二度游歷歐美十八國，考察西方人文藝術古跡。這些經歷讓金城對中西美學有了深刻的理解和感悟。值得強調的是，金城未因早年臨古之經歷而泥古不前，亦沒有因國外求學考察經歷而棄傳統學西畫，轉而提出了“新舊論”，從師法宋元的工筆畫入手，強調“領略古法生新奇”，立足于傳統的根基。

在20世紀初西風東漸的背景下，他遵循“畫無新舊之說，依古人之法，窮變而通之”的畫學主張，通過自身繪畫實踐達到了融奇崛于平淡、納外來于傳統的藝術境界（圖1、圖2）。除此之外，他所創立的中國畫學研究會在“精研古法，博采新知”的宗旨下，培養了大批中國畫人才，一度是北京畫壇最大的美術社團。金城所著《畫學講義》《北樓論畫》等著作亦是影響深遠。

二、古法生新奇

（一）中國古代文人畫的困局

隨著20世紀初清政府的覆滅及中華民國的建立，學習西方文化的浪潮在中國大地上興起，國門的打開，也讓一些西方藝術家把西方繪畫帶到了中國。如1917年與齊白石相交甚好的捷克畫家齊蒂爾來到中國，并在國立北平藝專教授歐洲美術課程；1926年法國畫家安德烈·克羅多來到中國，在國立北平藝專任教，還在國立西湖藝術院擔任西畫系教職。他們不僅把西方繪畫帶到了中國，也把西方繪畫的影響帶到了中國。正如《北平藝專與民國美術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中寫的一樣：“可以說幾乎沒有哪位卓有成就的中國畫家，沒有受到過西方美術的影響。”[1]

同時期，留學潮的興起，也讓一批有識之士在留學日本、歐洲之時受到了西方現代文明的強烈沖擊。其中陳獨秀、康有為等所倡導的“中國畫衰落論”席卷中國大地。康有為的“人心趨變，以變為主；則變者必勝，不變者必敗”[2]的論述成了當時改革中國畫的一聲吶喊，并在“師夷長技以制夷”的思想影響下，發出了“今工商百器皆借于畫，畫不改進，工商無可言”的感慨。

徐悲鴻曾說：“ 中國畫中， 除松、柳、梧桐等樹種外，其他所有的樹都不能確指為何樹。”[3]魯迅先生曾說：“我們的繪畫， 從宋以來就盛行‘ 寫意’ ，兩點是眼， 不知是長是圓， 一畫是鳥， 也不知是鷹是燕……”[4]在當時， 改革中國畫的聲音在中國大地上空飄蕩，傳統中國畫處在風雨飄搖中。

（二）畫無新舊論，窮變而通之

20世紀初，中國畫處于“新舊之爭”中。對中西美學有著深刻理解的金城在時代的大背景下，提出了“畫無新舊論”：

世間事物，皆可作新舊之論，獨于繪畫，無新舊之論。我國自唐迄今，名手何代蔑有，各名人之所以成為名人者，何嘗鄙前人之畫為舊文，亦謹守古人之門徑，推廣古人之意。深知無新非新，新由是舊，化其舊雖舊亦新，泥其新雖新亦舊，心中一存新舊之念，落筆遂無法度之循。[5]

這段“畫無新舊論”是金城在深入了解中西繪畫特征后給予的客觀評判。這不僅是對中國傳統畫學的守護，亦理性闡釋了中國繪畫在發展過程中無新舊之分，中西繪畫之間亦無新舊之分。

金城所述的“畫無新舊論”，“新”并非指摒棄中國傳統畫而復制粘貼西方繪畫，“舊”也并非指泥古不前，而是以“舊”為出發點，歸納出自己的“新”。故“新”“舊”在一定條件下是可以相互轉化的，“新”只有在“舊”的基礎上發生改變才有意義，沒有必要過于“驕矜己見，目無古法”。其“畫無新舊論”也與清代石濤的“我自用我法”“筆墨當隨時代”[6]的觀點不謀而合，而這也反映了金城保護民族文化特色的本能和對中西繪畫的充分了解。

更為難得的是金城的“畫無新舊論”自始至終都對中西繪畫藝術保持了足夠的尊重，認為不能過于簡單地把中國傳統繪畫和西方繪畫進行“二元對立”。尤其是在“革新就是西畫”[7]這一思想影響下，金城的“畫無新舊論”更能體現出其價值所在。

三、金城畫學思想的繼承與開新

（一）“畫無新舊論”的傳承與影響

1920年5月，在“精研古法、 博采新知”的宗旨下，金城創立了中國畫學研究會。 中國畫學研究會不僅展覽和出版書畫作品， 還進行了大量的藝術教育和研究工作。 其會員溥雪齋、溥心畬、張大千、黃賓虹、蕭俊賢等人均對中國傳統繪畫藝術的傳承和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

1926年秋金城去世后，其子金開藩在金城故居墨茶閣成立湖社畫會，沿用了金城前期創辦的中國畫學研究會規章制度。畫會以“領略古法生新意，廣學古之各派，集其大成，發揚光大，脫胎出新”為藝術宗旨，傳承金城的藝術主張。湖社畫會曾創辦《湖社月刊》， 刊物“所抱宗旨，素以維持古文化，交換新智識為主。借圖保存固有之國粹，發揚藝術之特長”。該刊以金城畫學思想為發刊宗旨，在當時及后世都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金城最早弟子胡佩衡受其影響，提出通過“古法寫生”來改良中國畫，并在京創辦了中國山水畫函授學社。金城最晚的弟子陳少梅在掌握了北宗畫派的筆墨運用基礎上結合南方畫派的風格，以金城畫學思想為指導，一生堅守中國傳統繪畫創作而成為一代大家。另如劉子久、惠孝同等都受到過金城畫學思想影響而成就非凡。

金城的畫學思想如同一陣清風，在中國畫學研究會、湖社畫會，以及眾多弟子的傳播下，成了20世紀初抵御“中國畫西化”的盾牌。這股堅守“古法生新奇”的力量，也為中國傳統繪畫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二）“畫無新舊論”思想的前瞻性

魯迅曾在《且介亭雜文集》中寫道：“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以今人眼光看，金城的“畫無新舊論”不僅是對民族文化獨特性的洞見，更是對文化自信與民族自信的堅定呼吁。 世界文化的多樣性正是建立在不同民族文化的獨特性上，只有尊重和保護各種民族文化，才能實現文化的繁榮和發展。

結語

綜上所述，金城在20世紀初所提出的“畫無新舊論”在對傳統中國畫的傳承與研究中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對后世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這種影響甚至對中國畫的本體產生了一定的觸動性。金城的治藝思想與其思想的形成原因，值得我們未來做進一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