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江平原詩箋（組詩）

嫩 江

傍晚

釣魚的人" 用手電檢視著他的收成

我曾經想寫這個江畔

遠處傳來音樂和燈光的暗影

還沒有修江堤之前

洪水漫過1998年的舊夢

劃船經過" 原本的莊稼地

日復一日的雨聲" 在夢里也驚惶

陪我來看那條江的人" 在遠方開始筑巢

喂養他稚嫩的雛燕

我曾在一階一階石梯上想念過的人

在正月十五" 不曾一起看煙花

他們又在哪一個夜晚" 枕著哪一片水聲

塵世的濁氣慢慢淹沒中年

很少會一個人沿著江邊漫步

尤其是在夜晚

月光落在籬笆上

其實" 那些籬笆是活過來的柳枝

月光停留在深夜的時候

就有人躲進樹蔭

一個隱秘的懷抱" 早就等在那里

狗懶懶地閉著眼睛" 都不想吠叫

它想想" 還是睡了

空氣里有些甜" 還有些驚慌

他們怕天亮得太快

一眨眼" 霜就落了下來

那些等待就老了

當風再白的時候

當風再白的時候" 歲月就沾染了霜

你的眉間沒有痕跡" 可你的眼神已經吐露

那些不欲言說" 殘存的絮語

都睡在厚厚的冰里

白雪覆蓋了山林" 偶爾露出荒草

和黑色的土地" 車窗上結滿了冬日

的等待" 時間延伸如細線

會帶來那些不可預測

偶爾" 有烏鴉飛過

而我只想放飛那些風

那些微小的寒夜

去扎龍的途中

去扎龍那天" 天空的云是散開的

又高又遠" 路邊的楊樹林

被風吹得刮向一邊

后座是四年未見的同學

左邊" 聞名已久的詩人

正和主編聊著什么

金黃的豆地" 沒來得及收割

野草尚未完全褪去綠色

被包圍在人聲的波浪里

我在車里" 昏昏欲睡

想著即將見到的丹頂鶴

那是一種似乎遺世獨立的鳥兒

偶爾也需要俗世的喂養

如同" 我筆下的詩歌

格桑花星星點點" 散落于荒野

樹葉還沒有完全飄落

我愛的金秋" 尚未到來

已經在更北的地方看過

像不曾初戀的少年" 聽那些愛過的故事

喜愛安靜的人

避開照相的人群" 避開夏天

那片蘆葦蕩" 淡黃" 金黃和枯黃交織

偶爾" 游蕩過來一只仙鶴

它也不喜歡熱鬧

水畔" 和鶴共飛的還有江鷗

遠處有喜鵲在枝頭鳴唱

石竹花躺在我的手心里

被摘下來那一刻" 就要枯萎

如果一直在野外

它也會枯萎

哪種更好一些呢

像那些鳥兒讓人觀望

還是閑云" 野鶴

飛翔的瞬間

當養鶴人緩緩站在山丘之上

十幾只鶴從坡上飛起

游客舉起了手機" 目光追隨著鶴的蹤跡

有驚呼聲" 有屏息聲

湖水的寧靜" 呼喚著鶴的嬉戲與休憩

白色的翅膀里" 隱藏著他們想要的

積蓄了許久的力量

即使只是" 在空中盤桓片刻

再優雅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