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助力城市煥新

城市是人類生活與社會活動的重要載體。隨著城市的快速發展，城市舊區已然滿足不了當代人的需求，人們對城市升級改造的要求也更加迫切。在新型城鎮化高質量發展趨勢的背景下，城市也正經歷著一系列更新改造的歷程。

2019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就明確提出要“加強城市更新和存量住房改造提升”。2020年，中國共產黨第十九屆中央委員會第五次全體會議審議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明確提出實施城市更新行動?！皩嵤┏鞘懈滦袆印笔状螌懭胛覈迥暌巹?，其重要性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2021年，城市更新首次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住建部在21個市（區）開展第一批城市更新試點工作。2022年，從中央到各地城市更新政策密集發布，不斷為城市更新的開展建構良好的政策環境。2023年，從全國到各地的城市更新政策數量達到近幾年的高峰，推動我國城市更新更高質量發展。2024年，住房城鄉建設部辦公廳關于印發《城市更新典型案例（第一批）的通知》，并將28個城市更新典型案例分為：既有建筑更新改造案例、城鎮老舊小區改造案例、完整社區建設案例、活力街區打造案例、城市功能完善案例、城市基礎設施更新改造案例、城市生態修復案例、城市歷史文化保護傳承案例八個類別。

在城市更新行動的實踐中，藝術也逐漸顯露出其在提升城市功能品質、彰顯城市特色品位、豐富城市文化、強化城市記憶等方面的優越性。藝術日益成為城市更新的重要助推器。

藝術介入城市更新

藝術助力城市更新是一個多維度、動態的過程，也深入人們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中央美術學院建筑學院建筑系主任何崴在談及“藝術介入城市更新”時表示，當前，我國的城市發展已經從增量時代進入存量時代，城市更新已成為城市建設的主旋律。如何面對過去若干年高速城市化帶來的“千城一面”問題，如何將現有老舊建筑盤活，讓城市重新煥發活力是每個城市建設者、每個建筑師需要思考的問題。在新時代，中國城市發展的主要矛盾已經不是追求速度和效率，而是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同時，城市也越來越需要自身的文化屬性和地域識別度，人們渴望看到屬于自己城市的獨特空間。藝術作為一種“無用”之物，它重要的作用就是賦予物和空間靈性，同時帶給使用者情感價值。因此，在城市更新中更多地讓藝術介入，很可能是當下解決城市問題的一把鑰匙。

何崴認為：“藝術介入城市更新可以分為幾個方式。一、藝術作品介入城市更新。通過將優秀藝術作品放入城市空間中，從而增強該區域藝術氣息，提升空間品質。在城市中擺放藝術品或者邀請藝術家為某個空間進行藝術創作都屬于這個范疇。二、藝術展事介入城市更新。通過組織藝術節、設計周、雙年展等活動，在一段時間內形成公共藝術事件，吸引人流，形成話題，促進城市更新和區域發展，如北京國際設計周、深港雙城雙年展等都是此類行為的代表。三、藝術觀念介入城市更新。藝術并不以獨立身份出現，而是作為其他設計行為的底層支持，如在進行城市更新的建筑設計時，建筑師將藝術觀念加入設計中，讓原本相對枯燥、單純追求效率的設計變得更為有趣、更具情感價值。而前兩種方式是藝術的直接介入，參與者多為藝術家；第三種方式則是藝術的間接介入，主體多為設計師。對于城市來說，三種方式都是有意義的，而針對大量的、中小型城市更新項目來說，藝術觀念介入的方式更為有意義，因為它對改變城市的總體氣質，提升城市的總體環境質量更具成效”。

很多大眾熟知的城市雕塑，如青島的《五月的風》、蘭州的《黃河母親》以及上海的大型城市景觀雕塑《東方之光》等，這些雕塑以獨特的藝術創造成為人們的共同記憶，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人們對城市的認識，搭建起公眾與城市對話的橋梁。

此外，人類對城市藍圖的描摹勾勒必然離不開對城市的高要求。公共設施作為城市美學的重要表現載體，以最為廣泛的理念反映著城市文化與歷史文脈的特色。作為公眾享用或使用的公共物品或設備，公共設施需要滿足人們公共需求和公共空間選擇的設施，而城市公共設施，如城市道路、城市路標路牌、城市廣場、城市綠化、城市風景名勝區、城市交通設施等在城市建設中都越來越受重視。在深入挖掘各個城市獨特的人文資源和歷史文脈的基礎上，通過藝術手法將其轉化為設計元素，并運用到城市公共設施的整體規劃中，對提升人們的參與度、提升城市公共空間品質、彰顯城市品格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以手繪墻畫為例，它通常由一系列繪畫作品組成，?主題多樣，?包括但不限于“便民服務”?“關愛未成年人”?“鄰里糾紛調解”?“消防安全知識”“垃圾分類”等，?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以及現代文明等內容繪制在墻面上，不僅讓墻面變得美觀，還?成為一種高效的文化傳播途徑，在社區治理中發揮著重要作用。

福建省福州市三坊七巷歷史文化街區保護更新項目是28個城市更新典型案例之一。20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福州舊城區大規模改造的進行，三坊七巷歷史街區由于古民居年久失修，再加上商業、辦公大量涌入，使傳統民居和古街風貌受到一定程度的破壞，再加上街巷內基礎設施不完善，火災隱患突出，三坊七巷日漸破落，保護工作面臨嚴峻的十字路口，進行搶救性保護已迫在眉睫。2005年，福州市啟動三坊七巷保護修復工程，旨在恢復其“魚骨狀”格局、建筑特色及園林風貌，并活化利用名人故居，充分展現其“一片三坊七巷，半部中國近代史”的盛況。在不破壞原有建筑的前提下，對線路、公共設施等做了全方位的升級，使得建筑整體立面式樣、材料色彩與街區風貌、肌理相協調，提高片區的整體性。更新規劃采取修舊如舊的原則，對歷史街區內的文化建筑遺存進行修復，特別是通過揭取、修復、原位回墻等方式對壁畫予以搶救性修復，將瀕臨失傳的壁畫傳統技藝進行最大程度的傳承。三坊七巷歷史街區的更新保護，從單體建筑的修繕、街區的尺度控制到文化遺產的活化展現及商業業態的引入，都充分體現了保護修繕、文化傳承工作的全盤性。

如今，各地正在有序推進城市更新，這為城市設計和藝術的融合發展帶來新契機。統籌運用不同門類的藝術，共同參與城市空間、視覺、文化等多層面的生態建構，將為城市帶來更多人文氣息與發展活力。

色彩規劃城市空間

色彩作為一種重要的視覺元素，對于城市空間的感知和認知具有重要的影響。在我國的古代建筑和城市規劃中，色彩不僅是一種視覺表達方式，更是一種深具文化意義的符號系統，反映了中國古代社會的文化價值觀和審美觀念。例如，紅色通常與喜慶、吉祥相關聯，而黑色和白色則常用于表達莊重或純潔。我國早期標志性建筑的色彩傾向于象征性、藝術性的表達，如北京故宮建筑群明黃色的大琉璃瓦屋面。而在城市建設中的色彩使用，也能直觀反映出不同城市色彩表達背后的城市需求。近十幾年來，中國進行色彩規劃實踐的城市越來越多。

中國美術學院教授宋建明表示，城市可持續活力，“更新”是必要的作為。根據城市發展定位與衰敗情況的不同，采用更新的策略、程度與做法可以不同。通常情況下，微更新是普遍采用的現實策略。藝術作為一種公共空間文化營造的驅動力，用藝術作品如公共雕塑、壁畫和結合自然物的裝置藝術、乃至整體空間色彩設計等手段，不僅可以重塑文化地標、優化城區環境、激發民眾的活力與創造力，而且還可以增強社區居民鄰里之間建立共同身份認同，促進社區內的交流與合作，增強包容性和文化多樣性，從而復蘇社區。在既要快速完工且投入有限，又要保留城市記憶，還希望舊貌換新顏的目標得以實現的現實背景下，藝術具有一種直面人們情感的形象性創造的屬性，介入城市更新工程，無疑是明智的選擇。藝術大致是通過觀念表達、愿景創建、空間及其節點的再敘事、場景顯現、各類信息與符號置入、燈光巧映、凸顯細節，特別是對項目總體色彩的規劃與設計，以及綜合營造的做法，來實現預期目標。

他表示：“色彩不僅是一種辨識度高的媒介，它還具有非常強的空間塑造性與文化藝術的闡釋性。它事實上是人們日常所感受事物的隨形者，合適的策略，或強化或弱化或特異色彩的表達，是可以提升空間品質和烘托環境氛圍的。在具體的項目中，它通常是一個專項，像凝固交響樂一般，隨著空間的延伸，它會根據每一個空間、場所和場域，作出合適的色彩敘事與藝術表達，在無言中喚醒人們靈性思維的功能，積極地感受外界變化帶來的美感?！彼?018年參與的“泉州金魚巷城市微更新改造”為例，泉州金魚巷原本是一條老舊街巷，地處泉州市歷史文化底蘊深厚的核心區域內，是與泉州中山路垂直相交約300米長的小巷子。設計團隊以色彩藝術為驅動力使得城市特色得以傳承更新，在尊重巷中歷史文化系統遺存的基礎上，去除非原生態的雜物，保持閩南民間“出磚入石”傳統風貌色彩的營造特征、見光不見燈的裝置，用公共藝術的手法凸顯金魚巷歷史與植被文化話題，重燃閩南紅火地域市井生活特色的煙火氣。

各個地域都有自己的文化傳統色彩，建筑外立面色彩是城市天際線與總體風貌的重要組成。通過發掘采用富有地域特色與文化特征的色彩，以使居民有親切熟悉的歸屬感，通過色彩對人心理情緒的影響提供具備悅目、舒適、溫馨的居住空間。以城市建筑為例，標準化的建筑功能定義和設計難免會導致不同城市里的建筑“千篇一律”，進而導致城市的“千城一面”，也使得城市形象大打折扣。運用建筑色彩來調節城市節奏和空間層次的作用，通過色彩達成對區域的劃分、對使用者的引導和情感暗示等的目的。因而，低明度的藍色、綠色等冷色系劃分出安靜、智能、高科技的空間，多被用于辦公性質的城市規劃色彩；而高彩度的橙色、紅色等暖色系則多用于營造出熱誠、輕松的休閑氛圍，這在諸多商業建筑上顯而易見?？梢哉f，設計出特點鮮明、印象深刻的代表色彩，是采用低成本換取高影響的品牌戰略手段之一。同時，利用色彩之間的反差效果，還能起到警示人們注意不同建筑的區域安全的作用；還有一些城市標志性公共建筑的色彩則以讓人記憶深刻為前提，如國家游泳中心（水立方）。

此外，色彩也是最簡單的根據自然條件建設的“可持續”手段。如我國北方地區的建筑色彩多以暖色、深色為多，可降低建筑色彩被風沙污染破壞的程度等作用；而在南方海濱城市，建筑色調多采用冷色、淺色調處理，反射大部分的太陽輻射熱，讓色彩具有實質的意義。江西省九江市長江國家文化公園更新項目對沿江景點文化資源深入挖掘，實現文化與旅游、生態與旅游等業態有機融合，把沿江的色彩融入文化傳承之中，并與城市更新形成良性互動。

數字藝術賦能城市創新

中國正在經歷著高速發展的城市化進程，已經從粗放式的城市擴張到了集約精細化的城市更新階段。城市更新不僅是對城市物理空間的改造，更是對城市功能、產業結構、社會治理等方面的全面提升。互聯網、大數據、區塊鏈、人工智能等技術快速發展和應用，場景數字化引領城市景觀的變革潮流，使得城市更新在更加高效的同時，還更加地智能化、精細化與人性化，為城市可持續發展提供了新的路徑。其實，數字技術早就圍繞著我們的城市生活，智慧能源管理系統可以提高能源利用效率，是城市管理智能化的典型應用之一。

利用數字化技術的特點，可以高效完成城市的智慧規劃與設計，如利用數字孿生、建筑信息模型（BIM）、地理信息系統（GIS）等技術，實現城市規劃的三維可視化，提高規劃設計的科學性。通過模擬和分析，優化城市空間布局，提升城市功能。而藝術與人工智能技術的結合應用，也為推動城市文化的創新發展注入新活力。

數字技術為城市“創作”帶來了全新的可能性，數字技術也為不同實際情況的城市“構圖”提供更多海量素材和專業可能。通過分析大量的藝術作品，源源不斷地為創作者提供新的創意靈感和設計構思，輔助其探索更加多元的藝術表現形式，從而提供更廣闊的創作空間，為城市更新的應用提供高質量的數據和AI模型，實現數字藝術與城市景觀結合，突破傳統城市建設的限制。如人工智能和大模型生成的圖像，不僅細節豐富，且清晰度高，甚至可以達到專業級的視覺效果，確保了城市設計、尤其是中小城市設計方面的高品質。無論是在數字藝術創作、建筑設計、時尚設計還是文化遺產保護等領域，可滿足不同場景下的設計需求，展現強大的實用性與跨界潛力。如福建省福州市三坊七巷就積極探索智慧街區的建設。大數據、人臉識別、區塊鏈、IoT、AI等數字科技手段，將古老的三坊七巷打造成了數字景區，通過手繪地圖，搭建起實景展現景點、酒店、風味餐廳、特色小吃、茶館、咖啡廳、特色店鋪、停車場、衛生間等吃、住、行、游、購、娛全方位服務信息等智慧景區服務，為游客帶來全新體驗。廣東省廣州市城市信息模型（CIM）基礎平臺建設項目匯聚多源數據，打造“CIM+”產業體系，實現城市尺度、街區尺度和建筑構件尺度多源異構數據的實時融合表達，可構建全市域7400多平方公里的三維地形地貌和城市建筑白模，實現城市信息模型（CIM）數字底座共享應用。

當然，城市全域數字化轉型為城市更新帶來了新的機遇，也帶來了巨大的挑戰，如數據整合與共享難題、技術更新與升級壓力、人才短缺等。如何在滿足多元目標訴求、文化延續、挖掘本土特色、確保經濟與城市同步發展的前提下，兼顧城市社會、經濟、環境、文化等多方效益，城市更新仍有很長的路要走。對此，湖北美術學院黨委常委、副院長程智力表示：“在文商旅融合發展背景下，城市更新與城市文化品質需求契合度越來越高，城市文化藝術魅力日益凸顯，藝術作為城市發展的紐帶，連接人們的生活，使城市文化具有生長性，不僅提升城市文化形象、大眾審美水平，還以人文精神滋養民族品格，其在助力城市更新中發揮著重要作用：一是?提升城市文化品位和整體形象。?城市更新過程中，?通過藝術設計美化城市公共設施，延續城市文脈，如地鐵空間、航站樓、高鐵站等城市公共空間中出現的城市雕塑、城市公共藝術裝置、城市浮雕壁畫等。二是促進文商旅發展，展現本土特色。如重慶洪崖洞5A級城市公園景區，利用城市浮雕壁畫造型藝術表現手法，將重慶傳統吊腳樓建筑元素，與洪崖洞大型巖壁地形結合，在城市中心兩江四岸打造出遠近聞名的大型吊腳樓群巖體浮雕公共藝術裝置，成為文商旅融合發展的典范。三是增強城市競爭力與藝術的延展性。?城市所能提供的文化藝術資源已成為重要指標，成為留住人才的重要因子，?增強了城市吸引力。?藝術的優勢在于能夠增強城市的生命力與藝術的延展性，?以藝術的方式提升城市文化品位、?整體形象和發展品質。四是助力城市轉型升級，激活空間資源。城市更新過程中，不是一味大拆大建，如何保留城市傳統建筑和街景，最大限度留住城市記憶，是所有城市更新過程中面臨的重要課題。?”

同時，他還表示，城市更新和發展對藝術領域的影響也是極其深遠的，城市更新促進藝術思想和創作觀念不斷更新發展，也對藝術表現形式提出更高要求，與時俱進，才能跟上城市更新的時代節奏。城市更新為藝術家和藝術表現形式提供了更多創作空間。當科學技術不再制約創作表現時，藝術家的創新思維決定著藝術成就的層級，而城市更新則為藝術家提供了廣袤創作空間，滋養了城市文化和藝術品質。藝術的滋養已經完全融合到了城市生活的方方面面，衣食住行無所不在，我們正生活在一個被藝術滋養的時代，并接受著改變和引領。

誠然，我們不斷探索城市形態的邊界，也在不斷重塑人類的精神世界。城市更新既如同為城市換上了新裝，也是重新挖掘和實現生活在城市中的人們的需求。在這其中，藝術正像一雙溫柔而有力的手，助力城市更新的無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