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香綠的小夜曲

早秋之夜，恬靜而沁涼。樓下一片蟲鳴，此時蛙聲、蟬響已歇，唯有那秋蟲長長短短、高高低低、起起落落地鳴叫，不緊不慢，不疾不徐，此起彼伏，此消彼長。側耳傾聽，那蟲鳴大合唱也是別具一格，時而似參差無序，時而又似錯落有致，總之是連綿不絕。然而這夜晚的演奏又絕不會因此而攪碎了你的清夢，只是作為小夜曲、催眠樂的背景存在。幾乎讓你頓悟——所謂天籟，就是夏末早秋之夜這天然的長短句。

秋夜的蟲鳴聲聲入耳，曾被收錄在我近年來的一本散文集《你心若水，自有力量》里——凌晨時分，夜涼如水，還在睡夢中，意識依稀恍惚，但聽得樓下四周滿園滿耳清脆的秋蟲齊鳴，長長短短，急管繁弦，晃晃悠悠，沉沉浮浮，萬種天籟齊發，匯集了一場浩大的奏鳴曲，一波波蕩漾開去的催眠曲。

此時不知身在何處，只覺得那聲聲蟲鳴，那陣陣天籟要把小樓浮起來，整個人都像置身在奏鳴曲的音樂河里。滿耳，滿身，滿心，聽著這初秋夜的搖籃曲，復又沉沉睡去。流水，蟲鳴，清芬，萬種天籟，盈滿身心，仿佛此時的你幕天席地。就這樣在大自然的奏鳴曲里結束舊的一日，準備開啟新的一天。

許多年前去廣東出差，參加丹霞地貌的媒體筆會，中原已是秋風颯颯，南地卻還是夏日灼灼。夜里出門散步，走過一段草木蓊郁的山野，聽得曠野里萬蟲齊鳴，竟然有著潺潺流泉一樣的功效，頓覺悅耳靜心，耳根清凈，沁人肺腑。彼時算是第一次切膚地領略到了天籟絕響的價值。

當地活動組人員介紹說，鳴蟲對于光線、氣溫都很敏感，為了讓鳴叫的秋蟲中途歇息一下，他們在山上通了電線安裝了電燈，明亮的光線會讓蟲鳴不時地中斷暫停，它們因之可得以休養生息。“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的生態環境得以長期延續。

又一個泉城秋夜。一枚碩大的黃月亮像一只黃杏嵌在東方的夜幕，隱約可見月亮上山脈田野的淡褐色陰影。夜色里散步，可以暫時屏蔽白晝清晰的萬物影像，嗅覺和聽覺因此而格外專注和靈敏。河水的微腥，苦艾的微辛，青草的清爽，花木的芳香，唐竹林的清芬……

此時秋蟲鳴響，一聲聲的平平仄仄疏密錯落，行走在沿河小徑上，宛若走進了一軸墨色淋漓的山水畫。一邊穿越兩邊槐樹和竹林支撐起的墨綠色拱形甬道，一邊側耳諦聽蟲鳴的韻律，腳步輕快，夜風溫涼，有那么一瞬間，竟然感覺整個人是飄移在蟲鳴匯成的天籟河床上。

一夜酣眠。凌晨醒來一次，聽見那秋蟲的小夜曲還在樓下的草木之間奏鳴，其中的一絲清靈讓人從睡意朦朧間有些蘇醒。然而那蟲聲似又兼具了催眠功能，很快翻個身調整一下姿勢，復又在那天籟的伴奏下睡去。那鳴音不絕于縷，宛若碎瓊亂玉一般輕輕叩響了誰的夢扉，又好像把夢境都染綠了、熏黃了。是的，若是聲音也有色彩的調性，想那秋蟲的奏鳴曲便應該是秋香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