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瓷學藝

小瓷早在跟爺爺學徒之前，就聽爺爺說過，每個金剛鉆上都有刃口，刃口不是尖的，而是平頭改錐的模樣。那個能把堅硬的瓷器鉆出洞來的金剛鉆的刃口，是用絲線磨出來的。他當時就覺得不可思議，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切金斷玉、削鐵如泥的金剛鉆，如何被柔韌的絲線磨切？若反過來，讓金剛鉆磨切絲線倒是順理成章。

一開始，小瓷認為爺爺說用絲線磨切金剛鉆只不過是在夸張，是在故弄玄虛，可是拜爺爺為師之后，爺爺交給他的第一個“手藝”，竟然就是用絲線去磨切金剛鉆。當時，小瓷覺得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怎么會真有這等怪事？

等爺爺把一根白色的絲線遞給他時，他又以為爺爺是在考驗他。可是考驗什么呢？考驗聽不聽話？忠誠不忠誠？記得軍訓時，教官叔叔說過，當兵的在路上行進，只要長官不喊立定，前面即使是水坑，即使是一堵墻，抑或是萬丈深淵，也得繼續前進，絕不能停步。于是，小瓷就接過絲線來，在架好了的金剛鉆上磨。可只一下，還沒用什么力氣，那絲線“啪”的一下就斷了。手里攥著斷了的絲線，小瓷沒說話，只用兩只眼睛看著爺爺，那意思是說：“爺爺，您看，我按照您的意思做了，線折了。還干啥呢？”

爺爺看見那絲線斷了，也沒說他什么，就親自給小瓷做示范。爺爺在夾著金剛鉆的架子前面站好，把眼睛閉上，把氣息穩住，讓心靜下來，之后把絲線搭在金剛鉆上，慢慢地、輕輕地、小心翼翼地用兩只手把絲線扯動了起來：一下，兩下，三下……

小瓷瞪大眼睛，緊盯著爺爺的手，緊盯著那根細細的絲線，緊盯著那顆閃著燦燦金光的金剛鉆——天啊！絲線竟然沒斷！

爺爺繼續扯動著絲線，又是一下，兩下，三下，還是沒斷！不僅如此，絲線摩擦著金剛鉆，那堅硬無比的金剛鉆竟然還發出了微弱的呻吟聲！

啊，太神奇了！

小瓷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小瓷，那次咱們去五里坨民俗博物館參觀，我特意要你留心一下水井的井臺，你還記得嗎？”爺爺這時候停住手，輕聲問道。

小瓷回過神來，眨巴眨巴大眼睛，回答說：“記得。我還在參觀后寫了篇作文呢！對，爺爺，我記得您還特意拍了照片。”

爺爺掏出手機，把水井井口的照片找了出來。

“知道水井的井臺是用什么做的嗎？”爺爺點著手機上的照片繼續問他。

小瓷回答說：“知道，是用大石頭做的。爺爺，您看，大青石！”

“再看看，這塊大青石上，都有什么？”爺爺再問。

“有什么？”小瓷一時不知道該回答什么。看看照片，井臺上的大青石黝黑黝黑的，堅硬無比，石頭上架著一副轆轤，轆轤的圓軸上，纏繞著拇指粗的井繩。

“這是什么？”爺爺見小瓷回答不出，就繼續問他，“井臺的大青石上那一道道深溝是什么？”

經爺爺這么一提醒，小瓷終于明白了：“劃痕，應該是劃痕！”

“準確地說，應該是磨痕。”爺爺心平氣和地問小瓷，“知道那深溝是怎么來的嗎？”

這下小瓷全明白了——那井臺大青石上的深溝是被轆轤上的井繩在提水時，一點一點，一下一下，歷經了無數個人，歷經了數不清的日子，愣生生地給磨出來的！而爺爺讓自己用絲線研磨堅硬無比的金剛鉆也是井繩磨石的這個道理呀！

“練心，練氣，練眼，練手！”爺爺說，“小瓷，咱們老孫家的手藝之所以能被稱為‘孫氏鋦瓷’，被稱為獨門絕技，能被列入國家級的非遺項目，根本就在這每天必練的基本功上。你知道，過去武林高手比的是什么？比的就是這基本功。無論是鋦瓷還是武術，是不能來半點花架子的。說到傳承，這平時讓你練的一招一式，就是最好的傳承。小瓷呀，傳承可是個苦差事呀！要想掌握咱們的‘孫氏鋦瓷’，無論是心、眼、手，哪怕是嘴里呼出的每一口氣，都馬虎不得，你可記住了？”

小瓷趕緊使勁兒地點了點頭。

媽媽讓小瓷和鵬鵬、水水玩了一會兒之后，便給小瓷拿來了爺爺臨走時交代的那兩樣東西—— 一根絲線和兩個山核桃。

盡管沒能見到爺爺的寶貝非常遺憾，但水水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眼前的兩樣東西吸引了。

“核桃！絲線！”他湊過來，好奇地問，“你這是要做什么？”

小瓷簡單地告訴他，是練手用的：“絲線磨切金剛鉆，核桃練習手掌。”

水水跟小瓷當初一樣，也覺得不可思議，于是他皺著眉頭問：“用絲線切割金剛鉆？”

小瓷回答說：“不是切割，是磨切金剛鉆的刃口，就好比磨剪子戧菜刀、給刀子開刃一樣。”

水水說：“你說的磨剪子戧菜刀、給刀開刃我懂。可是人家是用鐵戧子戧，用磨刀石磨——可是你……你拿根頭發絲似的絲線怎么能磨切金剛鉆呢？”

小瓷反問水水：“戧菜刀用的戧子，是不是都比剪子和刀要結實堅硬？”

水水不屑地回答說：“那還用說！”

“但磨刀石呢？”小瓷問。

“好像沒有菜刀厲害！”水水答。

小瓷又問：“金剛石是世界上最堅硬的東西是不是？世界上沒有比它再厲害的東西了是不是？”

水水還是很不屑地回答說：“那還用說？要不是世界上最厲害的東西，它怎么能成為稀世的寶貝呢？！”

小瓷再問：“既然金剛鉆是世界上最堅硬的，沒有比它再厲害的東西了，那么要想切割它，用什么呢？”

這下水水啞口無言了。是啊，用什么呢？金剛鉆是天下無敵的，只有它切割其他東西的份兒，別的東西可沒一樣有切割它的能耐呀！

小瓷見水水沒詞了，就笑著說：“上次咱們學校組織去五里坨民俗博物館參觀，你見過那口老井了吧？見過井臺上那些大石頭被井繩磨出來的深溝嗎？有矛就有盾，繩子能磨石頭，絲線能磨金剛石——這就叫以柔克剛！”

水水這才算是真的明白了：“可是，可是……那得磨多長時間呢？”

“我爺爺說了，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你沒聽說過鐵杵磨成針的故事嗎？”

水水說：“天哪，那還不得用半輩子的工夫？”

鵬鵬說：“不用半輩子，但爺爺說，一兩年的時間是少不了的！”

水水搖了搖頭，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一兩年，磨一個鉆頭，值得嗎？”

小瓷反問他：“一個金剛鉆磨好了，能用好幾輩子。爺爺現在用的金剛鉆就是傳了幾代人的，水水，你說值不值呢？”

水水沒話說了，愣了好一陣子，就又轉問起那兩個山核桃：“怎么用它練手掌？”

鵬鵬見小瓷已經燃上一炷香，開始閉目、靜心、穩住氣息，準備用絲線磨切金剛鉆了，便替小瓷回答：“簡單，就是一巴掌下去，把它給拍碎了，每天拍倆。天長日久，手掌上就有了千鈞的力氣。爺爺說，練就‘孫氏鋦瓷’，首先就得有這股子力氣！”

水水把山核桃在手上擺弄了幾下：“這個還行，比用一兩年的時間拿絲線磨切金剛鉆來得快。看我的，我一巴掌下去就讓它們粉身碎骨！”

鵬鵬見他說得輕松，笑著說道：“哈，看把你能耐的！”

水水把山核桃在手里攥了幾下，讓兩個核桃相互擠著，發出“啪啦啪啦”的響聲，問鵬鵬：“你別小看我，我要是一巴掌把它們拍碎了怎么辦？”

鵬鵬不假思索地說：“好辦。你吃核桃仁兒，我吃核桃殼，怎么樣？”

水水說：“行，公道！那咱們就打這么個賭！到時候，你可真得把核桃殼給嘎巴嘎巴地吃了，別耍賴啊！”說完，就把右手的小手指頭伸給了鵬鵬。

跟鵬鵬拉過鉤，水水就把一個山核桃擺在桌子上，之后學著電視里武功大師的樣子，拉開架勢，扎起馬步，運口氣，把胳膊掄起來，照著山核桃一巴掌拍下去。

“嗨”的一聲過后，只聽“哎喲”一聲慘叫！

山核桃安然無恙，而水水那只拍核桃的手卻感到鉆心的疼痛，他那只手一個勁兒地抖個不停，只見他齜牙咧嘴，不停地在地上蹦高兒！

鵬鵬和小瓷見狀不禁哈哈大笑！

看見他們倆笑得這么歡，水水又羞又氣，沖出門去，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