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打榆林：1947年陜北解放戰爭的精彩華章

地處晉、陜、綏三省要沖的榆林歷來就是國民黨軍包圍封鎖陜甘寧邊區的重要據點。全面內戰爆發后，國民黨統帥部特在此設立“北平行轅張垣綏靖公署晉陜綏邊區總部”，由鄧寶珊任總司令，轄第22軍等部駐守。1946年11月和翌年春，胡宗南又將其嫡系整編36師第28旅空運榆林加強防務。在接下來的國民黨軍對陜甘寧邊區的重點進攻開始后，榆林就成為陜北戰場上解放軍博弈敵軍的一顆重要棋子。

一打榆林，

誘使胡宗南集團主力北上

早在4月上旬，鑒于胡宗南集團汲取青化砭失利教訓猥集一處、我軍難覓戰機情況，毛澤東就指示彭德懷可以考慮北上攻打榆林。隨后，西北野戰兵團在延安地區抓住戰機，連續取得羊馬河、蟠龍戰役的勝利。6月20日，毛澤東指示晉南陳賡縱隊下月初入陜，20日開始攻擊榆林。因考慮到陳賡縱隊不熟悉榆林方向的地理民情，后又調整為由西北野戰兵團攻打榆林，陳賡縱隊位于清澗地區打敵援兵。不久后，中央軍委決定陳賡縱隊使用方向改為渡河南進、協助劉鄧大軍經略中原。7月27日，中央軍委指示陜甘寧邊區部隊須于8月8日左右發起榆林戰役，以牽制胡宗南集團，便利陳賡縱隊出擊豫西。30日，毛澤東再次指示彭德懷：“8月打榆林方面之敵，吸引胡軍增援，以利陳賡出潼洛。”[1]為了調動敵軍主力北上，中共中央也一改以往的隱蔽狀態，公開向陜北東北方向轉移。

7月22日，經過休整和攻堅戰術訓練的西北野戰軍主力，由三邊東移至子洲縣雙湖峪、周家鹼、水地灣一帶集結。26日，彭德懷主持召開旅以上干部會議，議定進攻榆林的部署為：第2縱隊、新編第4旅、教導旅經鎮川堡向魚河堡、歸德堡、三岔灣、趙莊等外圍據點之敵攻擊，力求殲敵于城外，爾后第2縱隊包圍城北及西北部，新編第4旅包圍城東南部，教導旅為機動兵力。以綏德軍分區第4、6團歸第1縱隊指揮，包圍響水堡之敵，掩護第1縱隊主力經武家坡北渡無定河，協同殲滅三岔灣之敵后包圍城南及西南部。第3縱隊獨立第5旅（7月下旬，中央軍委命令晉綏軍區第3縱隊于8月上旬西開至陜北，歸西北野戰軍建制。該縱隊轄獨立第2旅、獨立第5旅、獨立第3旅，獨立第5旅此前已到陜北；獨立第3旅當時留山西作戰，1949年6月歸建。）由米脂東北沙家店經杏樹塔、銀匠峁攻擊劉千河、青云山之敵，獨立第2旅西渡黃河后經萬戶峪攻擊高家堡、喬岔灘之敵，得手后包圍城東部。

7月30日，西北野戰軍主力向榆林開進。8月6日，發起肅清榆林外圍據點戰斗。第2縱隊拂曉時消滅敵軍1個連，接著協同第1縱隊攻占三岔灣，全殲守敵新編11旅第2團和第28旅1個營。7日，第1縱隊攻占城南的918高地和飛機場；第2縱隊攻占城北鎮北臺、紅石峽、北岳廟、官井灘等陣地；新編第4旅在歸德堡全殲守敵第28旅一部后占領青云山、金剛寺；第3縱隊獨立第5旅擊潰劉千河、殿皇峁之敵后攻占城東無量殿高地。戰至8日，榆林敵軍外圍據點除城南凌霄塔外已全被肅清。在各部進擊、包圍榆林城的同時，西渡入陜的第3縱隊獨立第2旅攻克高家堡，殲敵第256團及補訓第1營；綏德軍分區第4、6團攻占響水堡，盤踞在橫山縣城的陜西保安第5團棄城北逃。完成對榆林城的包圍后，8月10日西北野戰軍開始攻城作戰。第2、第3縱隊及新編第4旅攻擊城北門及東門，但強攻和爆破均未奏效；第1縱隊第358旅715團炸開小西門，3營9連并已登上城墻，但因第二梯隊未能及時跟進遂失去擴大戰果的機會。

西北野戰軍主力北上后，蔣介石深知，榆林不保不僅寧夏孤立，也將使胡宗南部失去北面的呼應而影響陜北甚至整個西北戰局。尤其是得知毛澤東仍在陜北后，他還產生了更深一層的憂慮。曾任胡宗南集團整編第29軍參謀長的劉振世回憶：國民黨統帥部獲悉毛主席仍在陜北，很害怕解放軍打下榆林后中共中央會在那里宣布成立政府，再經外蒙古獲取蘇聯援助，所以格外重視榆林守備。[2]國民黨后來寫的戰史也稱：榆林一旦失陷，“不僅晉、綏、陜邊區之匪可連成一氣；且將予匪囊括河套，直接溝通俄、蒙國際通路之利。”[3]為確保榆林這個戰略據點，8月7日，蔣介石飛抵延安召開作戰會議。他命令在安塞、志丹地區擔任“清剿”任務的胡宗南主力8個旅北上援榆，并令整編36師組成“快速兵團”，以迂為直，避開解放軍正面阻擊部隊，循保安、靖邊出長城，沿伊盟南端挺進榆林，補給則由空軍逐日投送。[4]蔣介石并擬就致鄧寶珊、第22軍軍長左世允、第28旅旅長徐保等的信函空投榆林，要榆林守軍堅守待援。

11日，中央軍委指示彭德懷暫停攻城，集中主力打敵36師。由于第2縱隊已完成坑道爆破作業，指揮部遂改變決心，于是日夜間第二次攻城。但6個爆破口引爆后，兩處被敵火力阻攔，4處因藥量不足未能奏效，而敵整編36師已沿毛烏素沙漠南端逼近城垣。考慮到運動中殲滅該敵戰機已失，且調動胡宗南主力北過無定河、配合陳謝集團南渡的戰略目的已經達到，12日黃昏，彭德懷命令各部撤離榆林，另覓戰機。中央軍委也于當日指示彭德懷：“我軍即在榆林、米脂間休整待機，隔斷劉、鐘兩部，吸引該敵，以利陳謝行動。”撤離榆林后，西北野戰軍又以第2縱隊誘使敵軍繼續北上，主力則集結在榆林東南隱蔽待機。8月20日，西北野戰軍終于在米脂東北的沙家店地區覓得戰機，一舉殲滅自恃援榆有功而驕橫冒進的敵整編36師，一戰扭轉陜北戰局。

一打榆林，西北野戰軍殲滅國民黨第22軍兩個整團及第28旅1個營，擊潰1個營，俘敵陜北少將警備副司令張子英以下3200余人，斃傷2000余人，解放了橫山縣城、響水堡、魚河堡、歸德堡、高家堡等城鎮。西北野戰軍也傷亡1800余人。彭德懷戰后總結說：打榆林，戰役目的是引誘敵人北過無定河，給陳、謝渡河南進造成有利形勢。榆林雖未打下，但吸引敵人北進的目的是達到了，此役是勝利了。

二打榆林，

陜北解放戰爭的最大戰役

10月上旬的延清戰役結束后，深陷陜北戰場的胡宗南集團進一步面臨首尾難顧的窘境。其主力整編第1軍被迫調往南線，整編第29軍分散守備延安、甘泉、富縣一帶，第28旅又被空運回西安。榆林只有第22軍軍部、第86師、新編第11旅及陜西保安第5團等部9000人擔任守備。榆林已成孤軍孤城之勢。

延清戰役開始不久，彭德懷就下一個作戰計劃請示中央軍委，提出先取綏德、再打榆林的設想。延清戰役結束后，彭德懷判斷攻克榆林把握甚大，而一旦解放榆林，既可解除日后大軍南下作戰的后顧之憂，又可保障時在陜北的中共中央的安全。13日，彭德懷向中央軍委提出集中6個旅攻打榆林的計劃，立即得到軍委批準。次日，西北野戰軍總部致電所屬各部：“野戰軍主力以奪取榆、神之目的，18日由現地出發，20日集結綏德城周附近。”為防止敵軍無線電測向偵知我軍動向，總部還命令各縱隊、旅、團電臺暫停聯絡。

10月22、24日，西北野戰軍第1、3、6縱隊及綏德分區第4、6團由綏德地區向榆林開進。第1縱隊取道無定河西岸，由下鹽灣、西岔北渡無定河后，截斷趙莊、三岔灣、劉官寨一線敵新編11旅第1團退路，主力經歸德堡以東向韋家樓、花月溝、三岔灣攻擊前進，并于27日拂曉圍殲上述各點之敵后，逼近榆林城南。第3縱隊經米脂、石窯坪開進，圍殲殿皇峁、長樂堡及其附近之敵后，逼近榆林城北。第6縱隊于25日經石窯坪、漩水灣隱蔽集結于趙家峁附近，27日拂曉以一部包圍青云山之敵，主力逼近榆林城東。經4天的激烈戰斗，至31日15時，榆林外圍據點全被肅清。11月2日黃昏，西北野戰軍利用城南凌霄塔、三義廟有利陣地對榆林城發起第一次強攻。第1縱隊在城南主攻，第6縱隊在城東南主攻，第3縱隊由城東、城北助攻。但數次沖鋒均遭敵暗火力點側射壓制，豎云梯登城又因梯子長度不夠未能成功，炸藥爆破亦未達目的。3日3時，指揮部決定停止強攻，改以坑道爆破方式攻城。8日晚，西北野戰軍發起第二次強攻。第1縱隊獨立第1旅炸開20米寬的城墻缺口，但又因突擊隊未能及時跟進而錯失擴大戰果機會。新編第4旅爆破的另一坑道則因測量不準沒能傷及城墻。指揮部決定繼續挖掘坑道攻城。

出于“榆林萬一有失，則不但綏、包難保，且影響華北、華中戰局”的考慮，此時的國民黨統帥部更加重視榆林守備。蔣介石一面電令榆林守軍固守待援，并指示空軍大力助戰；一面命令張垣綏靖公署就近派兵增援；同時還電示寧夏省主席馬鴻逵出兵援榆。11月6日，馬鴻逵集團整編第18師、騎兵第10旅、寧夏保安第1總隊共約3.5萬人，從三邊出發援榆，張垣綏靖公署的暫編第17師1個加強團，則由包頭汽車運送赴援。國民黨空軍也晝夜不停地轟炸解放軍攻城部隊，或給守軍空投補給。二打榆林期間，敵空軍參戰之烈為陜北作戰以來所僅見。據統計，此役中敵空軍共出動各類型飛機505架次，給榆林守軍空投糧食104噸、彈藥49噸；給寧馬援軍空投糧食13噸、彈藥46噸。

在兩度攻城不克情況下，彭德懷決定以逸待勞、全力打援。11月10日，指揮部獲悉綏遠援軍已進至五道河子、孟家灣一帶，遂決定西野主力第1、第3、第6縱隊北上捕殲北路援敵。但隨即發現情報不確，而西路寧馬援軍已進至榆林境內的那泥河及其以東，并仍快速前進。西北野戰軍主力遂于12日黃昏西移迎擊寧馬援軍。13日下午起，西野第1、第3縱隊在榆林西南30公里處的元大灘、巴拉灘、討討灘等地與寧馬援軍展開激戰。解放軍向憑工事固守并有飛機助戰的敵軍連續發起沖鋒，戰斗激烈之程度實屬罕見。戰至15日9時，受到重大殺傷的敵軍開始西撤。但當西北野戰軍主力東調攻城時，偵知寧馬援軍并未回撤，而是繞經烏拉爾林、大吉汗等地向榆林開進；并在守軍的接應下，于20日和綏遠援軍相繼開入榆林城內。有鑒于此，再加我軍連日沙漠地區行軍打仗體力消耗極大，糧食補給發生嚴重困難等情況，彭德懷決定停止攻榆作戰，主力移至響水堡、黨家岔、魚河堡之線休整待機。中央軍委也指示：“在18師向榆林靠攏情況下，我軍宜乘虛進攻三邊。該地只有幾個保安團，較易解決，并吸引18師回援，殲其一部。”彭德懷于是命令第4縱隊進攻三邊。25日，第4縱隊會同三邊軍分區部隊收復寧條梁，29日攻克安邊堡，寧馬援軍主力也于前日返回鹽池。西北野戰軍遂停止行動，二打榆林戰役結束。

二打榆林，西北野戰軍斃傷榆林守軍及馬鴻逵部隊5000余人，俘虜寧馬軍弓長舒、魏哲正副團長以下近2000人，擊毀飛機4架，繳獲炮15門，輕重機槍110挺，其他槍支1059枝，收復寧條梁、安邊堡等地，是解放戰爭期間陜北戰場的最大戰役。[5]西北野戰軍也犧牲了668人，負傷3000多人。榆林城池雖未攻破，但極大地震懾了北線國民黨軍，使其此后只有守城而無侵犯之力，從而使駐在米脂縣楊家溝的中共中央的安全得到了有力的保障。

[1]《必須于兩個戰役期間爭取休息》（1947年7月30日），《毛澤東軍事文集》第4卷，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第160頁。

[2]參見彭德懷傳記組：《彭德懷全傳》第二冊，中國大百科出版社，2009年，第653頁。

[3]《國民革命軍戰役史》第5部第5冊（下），臺灣“國防部史政局”1989年編印，第222頁。

[4]參見朱宗震、陶文釗：《中華民國史》第12卷，中華書局，2011年，第89頁。

[5]參見第一野戰軍戰史編審委員會：《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野戰軍戰史》，解放軍出版社，1995年，第176頁；《榆林地區志》，西北大學出版社，1994年，第533頁。

責任編輯：魏建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