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近幾年,石窟成了眾多文博迷的打卡圣地。
我像很多愛好者一樣,最初策劃《了不起的石窟》這門課,是始于探索石窟的興趣。這種對于石窟的向往,于我而言,是在觀看的過程中,受好奇心和求知欲的驅使,不斷激發的。
然而,當我真正置身于洞窟中,被精美的壁畫或雕塑所吸引、打動時,我發現那是一種直覺而當下的感官上的獲得,是碎片式的。在被這些古代藝術形象包裹的同時,你會渴望在這些碎片之間尋找某種連結,去找尋背后隱藏的屬于歷史、文化的豐富內涵。
但相信很多人和我一樣,越想深入了解,卻越發感到自身知識的貧乏,進而更加渴望去了解石窟的歷史、每個時代獨特的藝術審美,從更宏觀的角度,建立起觀看、思考的坐標系。于是,這門課便更具必要性。
當我親身探訪這些石窟,當歷史與美的氣息迎面而來,它帶給我的震撼完全不同以往。走進云岡石窟第12窟,你會驚嘆于洞窟內繁復精致的彩繪浮雕,從窟頂綿延到四壁,幾乎沒有給壁面留下一處空白。這是云岡石窟很有名的“音樂窟”,來到這里參觀的人,駐足停留時間最久的通常是洞窟前室,因為這里上演著一場生動有趣的“古代宮廷音樂會”。
抬頭望前室的窟頂,布滿稚拙可愛的高浮雕飛天,北壁上部的佛龕中,端坐十四位天宮伎樂,一字排開,氣勢輝煌,它們手持各種樂器,細看有琵琶、橫笛、箜篌、腰鼓.....可謂是吹拉彈唱,樣樣俱全。天宮伎樂的下方,則是一群身姿婀娜、優雅曼妙的舞伎群,仿佛應和著音樂的節奏在翩翩起舞。
最有意思的是,在這些“古代樂手”對面墻壁的頂部“C位”,懸立著一尊身穿紅褲的樂伎塑像,它站在核心的位置,兩腿交叉踮起,扭動著身軀,雙手合掌高舉,頭斜視看著對面的天宮伎樂團隊,彷佛在扮演著一位“指揮家”的角色,引領傳遞音樂律動的節奏,在這場古代的交響樂中“運籌帷幄”。你會忍不住要感嘆古代工匠的巧思,在小小的空間之中,讓一場熱烈奔放的宮廷音樂會氣息撲面而來。
想象你是古代的一位朝拜者,千里迢迢來到這里,在走進洞窟繞塔禮佛前,先“聽”一場美妙的音樂會,那是何等美事。對于古人來說,石窟似乎為他們構建了塵世生活之外,另一重美好的世界,他們來到這里,祈福修行,寄托自己的宗教信仰。
而千年之后,我們現代人再走進一個個洞窟,去觀看,也是尋求一次在繁雜日常工作之外,精神上的短暫休憩。
在洞窟中,在不同的朝代之間穿梭,與古代的能工巧匠相遇、對話,在開展一場“視覺漫游”的同時,也可以獲得不期而遇的心靈觸動:
與北魏嘴角含笑的佛像對視,你會獲得一種“煩惱退散”的平靜感;
看到唐代菩薩脖子上的“三道肉褶”和豐腴的“小肚腩”的可愛模樣,你也會忍不住會心一笑;
看到古代瘦骨嶙峋的苦修僧形象,表情依然恬靜淡然,你會被他們對于生命的豁達與樂觀所觸動。
這種來自于感官上的對話,是非常美妙的事。當然,這只是我們觀看石窟的一種維度。
比如剛剛提到的“音樂窟”,在視覺的驚艷之外,你會不禁思考:
如此繁復精湛的雕刻,背后的能工巧匠到底是誰?
古代音樂會的形制和規模到底是什么樣的?
為何北魏王朝要花費如此多財力物力來修建石窟?
洞窟中的樂器,既有中原傳統的排簫、琴,也有沿著絲綢之路來的琵琶、篳篥,也有來自古印度的法螺、齊鼓,為何這些樂器能在這里齊聚一堂?
當時的文明交流又為何如此繁盛?
所以,要真正地看懂石窟,需要調動、激發你的思考和知識體系,需要了解更多的歷史文化內涵,從多重維度來欣賞。
比如也許也有人會好奇,在北魏時期的洞窟中為何會有許多“二佛并坐”的畫面?那其實是跟當時政治形勢有關,北魏太和初年,皇帝尚小,由皇太后來執政,于是出現了“二圣”的局面,反映到洞窟中就是“二佛并坐”場景,這也成為了北魏時期流行的一種樣式。所以石窟不僅是古代藝術審美的體現,也是歷史的記錄,是時代的縮影。
觀看石窟,比博物館的規整空間更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它通常位于自然之中,位于遠離塵世的沙漠戈壁、山崖中,那是因為古人修行、禮佛需要安靜的空間,所以對于石窟的選址也是頗為講究,需要觀察周邊的山體,與城市的距離,那是另外一種從空間地理角度來理解石窟的方式。
所以參觀石窟的旅程,從你來的路上就已經開始了。
選自《了不起的石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