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90年代中后期以來,古馬與若干位甘肅詩人一起,對西部地理風物的現代性詩歌書寫,不但使原先的西部詩歌進入甘肅時間,也使他成為當代詩壇一位標志性的甘肅詩人。
古馬很早就找到了一套獨屬于自己的方式和系統:其一是來自其出生地古涼州的謠曲小令式的聲調和基礎形式;其二是與這一謠曲源頭相近的《詩經》與《漢樂府》的氣息,以及以四言為主,兼以雜言和五言的精短句型;其三,則是來自對法國超現實主義藝術的感悟——以對意識表層之下潛意識光斑的捕獲和拼接,形成語言上精警、意外的神奇表達,不但由此強化出作品的張力,也使之抵達更高程度的真實。
《塵土里的花瓣》這組詩作中的《魏晉墓壁畫·宰豬》,就是這三種要素混成一體的典型表達。此詩由臘月時節一位窮途返鄉的賢士,和鄉間百姓宰豬過年的喧鬧場景,形成一對相反的張力結構。前者在大雪紛紛中一路大哭的落魂,與鄉間屠夫以“七寸利刃”宰殺“背負案板/四腳朝天”的肥豬時,“一鍋開水/燒滾野村”“雪白手黑/寬嚎窄叫”,以及整個村莊熱氣騰騰“雞飛狗跳”的反差,刻骨蝕魂般地凸現出魏晉時期河西走廊粗獷剽悍的民間生態。
這是一種典型的古馬式的藝術方式。但在這組作品的主體部分,則是在甘肅狹長地形的南北兩端——肅北草原與甘南草原上展開的草原場景,從另一個角度看,這也是古馬對他熟悉的草原題材,一次更新性的書寫,一個在即成風格的端點上回撤的古馬,或者說,是在一個“成住壞空”的螺旋性輪回中,重新展開的古馬。其中一個重要的標志,就是這些詩作不再著意于陡峭、意外的藝術表達,變得從容、開闊,正像草原本身一樣,在一種舒展、自然,富有親和感的形態中徐徐展開,而其間的景象,諸如肅北草原“帳房的骨架已經搭起/地釘牢固/繩索如同反射的光線”的圖像,白臀短尾、三五成群逐食陽光的羚羊,雄性犄角高挑的野牦牛,甘南草原上尕海邊的白天鵝、黑頸鶴,蹲踞電線桿頂端觀察草原的鷹鷲,發飾銀盾蚌殼手搭額前眺望的女人……則在他心神相印的入微觀察和精確的細節描述中,呈現出一種直抵當代人心靈鄉愁的天然魅力。
而古馬的這種寫作轉型,似乎正是源自對于草原的重新學習,并以“辭達而已矣”的準確與恰當,把這一魅力轉換給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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