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年末,我已經玩了三年劇本殺,“寫一個自己的劇本”的想法也早就有了。于是在工作之余,我一直在尋找寫劇本殺的機會。
機會永遠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而我的機會比想象中來得還要快。
2024年2月底,廈門開始掉葉子的時候,我在滿街金燦燦的落葉和新生的翠色中收到了微信消息,朋友的創意被一家劇本殺發行工作室看中。但他不工于文筆,于是邀我一同創作這個故事。
我欣然應邀。
發行人員希望這個故事能與江湖有關。朋友有些惆悵,他希望故事里是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而我欣喜若狂,俠客刀光劍影,恩怨了斷;春閨紅顏空夢,河邊枯骨……少時讀金庸,誰不羨江湖?
基調敲定后,我們設計了故事框架,6個角色也躍然紙上。以這6個角色的視角走了一遍“江湖路”后,2024年4月1日,我們正式開始動筆了。
“春風吹來滿枝翠,夏雨一場下到秋,待到落木蕭蕭過,鵝毛大雪覆山頭……那日,姑姑身披蓑衣、渡船撐篙捕魚而去,而你捧著手爐,坐于溪畔一傘巖下,面對殘荷,等她歸來……”
凌晨一點,發行人員的電話催命似的打來。我接起后“喂”字都沒說出口,電話那頭就噼里啪啦倒了一籮筐的話,我剔除了半籮筐的抱怨,再丟掉半籮筐的怒火,勉強撿了兩句入耳,拼湊出來事情的大概:朋友寫的東西發行人員不滿意,覺得用不了。
朋友做慣了動畫編劇,寫出來的東西大多是概述,想寫令人共情的“情感本”,確實頭疼。
我在發行人員的滔天怒火中試圖插話:“他會進步的……”立刻被發行人員的一句“我沒有時間等他進步,我也沒有義務培養他”給堵了回來。
我們計劃參加6月的劇本殺展會。時間如沙漏中的沙子一般往下倒,所有人都晝夜顛倒地趕工,聽著他們疲憊不堪的聲音,我再也說不出給朋友時間的話。
這件事以我確定寫所有人物的情感文本,而他進行后面流程文本的書寫為分工告一段落。

可是所有人物的情感文本大約20萬字,兩個月,我一個兼職作者怎樣才能寫完呢?討論會沒少開,我愁得也沒少掉頭發。但比我脫發的速度更讓人焦慮的,是發行人員的催稿電話。
起初我愁得天天睡不著,后來被催習慣了,債多不愁,居然睡得比起初踏實了。
5月,立夏。
我修改文本正改得酣暢淋漓時,微信消息響了起來,我以為是發行人員催稿,便沒理會,直到消息的提醒音終止,我才拿起手機。
“這個進度,太慢了。發不了。”
又是發行人員。
他們講話一向直來直去,不留情面,也不留一丁點兒多余的幻想,面對這句拍板定案的話,我的心瞬間涼了半截兒。
我理解發一部劇本殺前期投資需要一二十萬元,每等待一天,投的錢就會多一些。但是我依然憤怒—一個多月晝夜不息,頭發掉得比字多,已經寫了近10萬字了,如果現在停止,那么所有努力不過一場浮沫。
我絕對不可能同意如此隨意的一句話就讓我10萬字的心血付之東流。
我立刻撥通監制的電話,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噼里啪啦先說了一通:“如果我是發行,我也一定會對投資感到焦慮。
“一直以來,我都竭盡所能地加快出稿速度。
“但最重要的是馬上就到上展會的時間了,現在發行工作室沒有第二個作品可以上展,如果真的不發這個劇本了,我的時間浪費了暫且不說,所有投資才是真的打了水漂?!?/p>
我一股腦兒地將想表達的憤怒和堅持全丟到了電話對面,請他幫忙勸說發行人員繼續推進《江湖夜雨十年燈》這個劇本。
待我驟雨稍歇,那頭才和風細雨地開口:“不用擔心,你只管寫。”
監制說在我給他打電話的前一會兒,他讓發行人員看了我的部分成稿,對方很滿意,不再那么著急,其他人也期待能測試劇本。只是,他話鋒一轉:“當前的進度確實慢了?!迸笥褜懙牧鞒涛谋拘枰獫櫳夜ぷ饔置?,發行人員希望他能加入寫部分稿子,這樣進度會更快,能留更多時間給后期測試。
我想了想,同意了。
這時已經是5月了,臨近暑假,來我的診所治療牙齒的小朋友越來越多,如果只有我一人寫,那劇本的進度只會更慢。
表達了對他的感謝后,掛了電話,我才覺得四肢回暖。
2024年6月中旬,《江湖夜雨十年燈》在武漢上展會了。
參展之余,我們去了黃鶴樓。
朋友和監制在我身旁,我們三個人倚靠在黃鶴樓的欄桿上,看著長江的滾滾流水,都沒說話。劇本雖然上展會了,后續的工作還有很多,誰也不想打破此刻的安逸。
我不知道這個劇本的走向會如何。這幾個月,我寫公孫鳴鸞和謝驚鴻相識于微末,一起在馬上歌唱,兩小無猜,相約天涯。可到了故事的結尾,只剩公孫鳴鸞只身一人站在胡楊林前,自問,天地蒼茫,何處覓謝郎?
我寫柳卿清在黑夜中高呼:“我要把女子的名字,篆刻在江湖之上!”寫葉冰瀾一介女流,扛著紅纓槍,沖在戰場最前方……
終于結束了。
朋友非常開心地說:“不管后面怎么樣,我們現在最重要的事—”
“先去吃一碗武漢的熱干面!”
2023年年末,我說想寫一部劇本殺劇本。2024年,我用劇本回應。
2014年的我在物理課上寫下“十年鑄劍啼泣血,寒鋒一出曰莫邪”。2024年的我用《江湖夜雨十年燈》的slogan(口號)“十年鑄劍赴塞北,夜雨無聲洗江湖”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