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年味

過年的重頭戲當然是吃。

四川人好吃，對吃要求還很高，好在家家都有位大廚，只要有食材就能變出美食。媽媽是我們家的大廚，每年都會自制一些特色小吃，如苕絲糖、粑果子、炒米糖，還有那軟糯香甜的豬油黃粑。每當媽媽要做吃食那天，我和小兩歲的弟弟就會變得格外“乖巧”，也不外出找朋友玩了，追在媽媽身后面問有什么忙可幫。其實，小孩子哪有真幫忙的心思，不過是為了能第一時間吃上一口才圍在灶邊。現在想來，媽媽當時怎么會看不穿我們的小心思，只是沒有戳穿而已，偶爾給一口糖，偶爾讓你嘗一嘗鍋里的食材咸淡是否適宜，我們還暗自竊喜，以為自己手段高明。

除了做些小吃，年夜飯才是過年的重中之重。四川人的年夜飯講究頗多。桌子上需擺放多少道菜，每道菜又蘊含著怎樣的寓意，都大有學問。我最喜歡的一道菜是甜米飯，當地人叫酒米飯，由糯米和白糖制作而成，吃上一口軟糯香甜，寓意著新的一年生活如蜜般美好。還有蛋圓子，由雞蛋和豬肉加工而成，象征著一家人團團圓圓。魚，是必須要有的，而且一定要做成紅燒的，一條成形，色澤紅亮，頗有鯉魚躍龍門之姿。每次做魚，媽媽都會把魚尾巴小心翼翼地留下來貼在灶臺上，說這叫年年有魚（余），富足有余。除了菜品的選擇，菜量也有講究，每家根據情況，會選擇備9道菜或13道菜，數字后面有什么意義我成年后也沒有搞懂，只知道老一輩就是這么要求的。

除夕當日，為了那頓年夜飯，家家戶戶都忙碌著。

一大早，爸爸就開始殺雞宰魚，媽媽也沒閑著，一通收拾后就開始備菜。我和弟弟最先接到的任務是把大門擦拭干凈，等爸爸忙完后就能順利地貼春聯，隨后便是拔雞毛、摘蔥剝蒜等瑣碎卻又充滿年味的活兒。

中午，一家人會將所有剩飯剩菜吃干凈，以便晚飯全是新鮮的。媽媽總說：“年夜飯的米飯要蒸得多一些，要從今年吃到明年……”其實，因為除夕那日菜品豐富，吃掉的米飯遠不及平日的量。

傍晚時分，家家戶戶都彌漫著誘人的香氣，開飯的鞭炮聲此起彼伏，奏響了新年的樂章。我們家也在爸爸放完開飯鞭炮后吃起了年夜飯。看著飯桌上那滿滿當當的 9 道菜，我一時竟不知該先品嘗哪一道。直至爸爸舉起酒杯，開始那一年一度的總結發言時，我才回過神來。

我爸是個儀式感極強的人，他不僅自己深情發言，還要求我們每個人都說兩句，分享自己的過往，展望來年，舉杯逐個敬家人，說出心中的感謝或祝福。他的要求是每個人的話都不能重復。我和弟弟生怕腦子里僅有的詞被別人先用了，爭先恐后地端起飲料。就這樣，明明只有四個人的年夜飯，卻因這一爭搶熱鬧得如同有滿滿一大桌人，歡聲笑語回蕩在屋內，幸福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

說起年夜飯，飯是必須要吃的，按年夜飯的規矩，飯還不能只盛一次，得盛三次，哪怕每次只盛一口，也要離桌去做這個動作。小時的我懵懂無知，只管照做，如今細細想來，“三”這個數字在中國文化里有特殊意義，俗話說：“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也許盛三次，便是寓意著生機勃勃、生生不息之意。這些說不清緣由的傳統，已無法考究，只是一輩輩傳承下來，就像一條無形的紐帶，將過去與現在緊緊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