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的玫瑰花

今天是銀河系蟲洞物流公司的快遞機器人B216第一天上班。

B216擁有當下最時尚的外表以及最先進的科技，據說不會犯錯，只要事先設定好程序，它就能嚴絲合縫地完成整套工作流程。

它是專為服務地球客戶發明出來的智能機器人，甚至懂得自動糾錯，防止地球人因為疏忽大意而犯迷糊。

“嘀——”B216收到一條信息，某位地球顧客要退掉來自B-612星球的包裹，包裹上標注的物品信息是：小王子的玫瑰花。

B-612星球最暢銷的商品就是玫瑰花，這源于一個傳說。B-612星球的小王子和他親手培養的玫瑰花之間發生了一段令人傷感的小故事，被地球人廣為傳頌。于是，幾乎所有地球人都想擁有一朵來自B-612星球的玫瑰花。商人們看準這個商機，想辦法把玫瑰花變成了商品。

不過性格多變的地球人在收到玫瑰花之后，會因為各種奇怪的原因退貨，B216只需要照常處理這件毫不起眼的小事就行了，可這天偏偏發生了一點小意外。

裝有玫瑰花的包裹已經被拆開，種植說明書被隨意扔在玫瑰花的保護罩旁邊。

“求求你，不要把我退回去好嗎？你看，我已經發芽啦！退回去肯定活不了。”一棵小花苗在土壤中瑟瑟發抖。

在B216的程序里，如果有人同它發起對話，它必須和善地給出最佳答案。

這朵玫瑰花是特殊“商品”，如果它沒發芽，安安靜靜直接退回就可以了。可它已經發芽，B-612星球的玫瑰花破土而出之后，會同他人正常交流。就如同當年和小王子對話的那朵玫瑰花一樣。

“退貨要按照原地址發回。”B216的設定就是這樣。

“嘀——”不巧，B216又收到一條信息：賣家已經直接退款，無需寄回貨物。

于是，玫瑰花變成無人認領的貨物，那就有多種處理方法，最常見的是送去集中銷毀。

“你收留我好嗎？我知道你的名字，你身上的工牌掛著B216字樣，而我來自B-612星球，我們是多么有緣分吶！”原本瑟瑟發抖的玫瑰花苗，微微挺直了它的莖。

“對不起，我的工作是收發快遞，其他要求會被忽略。”B216說得沒錯，它這樣的機器人生產出來就是為了完成固定工作的。

“我不會耽誤你工作，真的！”玫瑰花沒有放棄，依然誠懇地說，“我不像傳說中小王子的玫瑰花那樣嬌氣。雖然我的名字和其他玫瑰花一樣，都是‘小王子的玫瑰花’，但養花人不同，開出的花就不同。只要你不放棄我，我會為你開一朵獨一無二的花兒。”

可B216還是堅定地說：“抱歉，其他要求會被忽略。”

玫瑰花將自己的小苗蜷縮起來，很委屈：“把我扔了是個錯誤的決定。”

“錯誤？”B216停頓片刻。它對這個詞很敏感，它不允許錯誤的存在。

“是的，我覺得你做得不對。我是有生命的，和其他‘商品’不一樣，不能被銷毀。”玫瑰花看到了希望。

B216飛速運算，仿佛人類在認真思考。

“善待每一個生命。”它排除諸多錯誤選項，挑選了程序設定中的最佳答案。

“是的！”玫瑰花驚喜地幾乎要尖叫，“我不會太麻煩你，就在你胸前的儲物倉——對，就是那個放貨物的格子間，給我一塊小小的地方，把我的花盆放在那里，每天讓我曬會兒太陽，兩天澆一次水，其他時間陪我聊天就好啦！”

“養花還需要施肥、除蟲、松土、換盆等等。”B216補充說。

“哦不，不用太麻煩。你看到那份說明書了嗎？我需要的肥料不多，盒子里附贈的肥料足夠用到花兒凋謝。而且這艘飛船絕對不允許蟲子出現，所以我大概也不會長蟲。至于松土和換盆，又不是天天需要……”玫瑰花生怕它改變主意。

B216沒說什么，輕輕把小花盆放在它選定的地方。

“謝謝，你真是個好人！對了，你為什么不問我，怎么會被人退貨呢？”這棵玫瑰花特別愛聊天。

“我是機器人B216，不是人類。你為什么會被人退貨呢？”B216糾正玫瑰花的“錯誤”，并且認真地按要求提問。

“我知道，但你是智能機器人，和人類也差不多，對不對？你天天工作多無聊啊，我可以給你解悶，就像人類養的寵物。我猜想，退貨的人是因為家里已經有了小狗，所以不要我的。”玫瑰花其實已經不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了，反正已經有“人”收留了它。

B216不會主動發問，只要玫瑰花不說話，它就能保持絕對安靜，只是默默工作。它除了曬太陽給自己補充能量之外，其他時間全部都在忙碌。

但玫瑰花仿佛找到了最佳的聆聽者，總是很開心：“哇！飛船外面那個太陽不會升起和落下呢！你知道嗎，在我們B-612星球可以看到44次日落。那個星球好小好小，我們和地球上的玫瑰花比起來也好小好小。不過，我們開的花兒很特別，將來我為你開的花兒與任何一朵都不一樣！”

但B216從來不要求它為自己開花，只是默默地做了一份養花計劃表。在計劃表里，什么時候澆水、施肥、松土、曬太陽，都有固定的節奏，還會根據玫瑰花生長的狀況而隨時調整這份計劃表。然后不厭其煩、事無巨細地耐心回答玫瑰花每個問題，也不管問題有沒有意義。

“在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比你更有耐心的‘人’啦！”

“我是機器人B216，不是人類。”

“但你會陪我說話、很溫柔、有耐心、會思考和回答問題呀！”

“人類是碳基生命，有意識和情感，還有生命。我都沒有。”

“你有沒有那些，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對了，你聽過小王子和玫瑰花的故事嗎？我仿佛天生就知道這個故事呢，我講給你聽。”

其實B216知道這個故事，因為它的資料庫無比龐大，稍微搜索一下就可以，但它沒這么做。哪怕玫瑰花把這個故事講了五六遍，每一遍都不相同，它也只是誠心夸獎：“哦，這真是很棒的故事！”它不打算糾正這個錯誤。

“換你給我講故事了。”玫瑰花說。

于是B216這才動用資料庫，翻著花樣講宇宙各地的故事。它陪玫瑰花聊各種各樣的話題，看上去更像是它在給玫瑰花解悶。B216自己都沒發現，每一次聊天對它來說都是資料庫的積累和計算更新，它開始主動做很多決定，而不是被動按照設定程序去執行任務了。

玫瑰花一天天成長，枝葉果然像它說的那樣小小的，看上去弱不禁風，不能拿下保護罩。它曬太陽的需求逐漸增加，由于銀河系蟲洞物流公司所在的太空飛船經常在銀河系飛來飛去，有時候會遠離太陽，B216就趁著一次去銷毀中心的機會，拿零件做了個小型補光燈連接在自己身上，在陽光不足時照著玫瑰花。

久而久之，B216自身的用電量就超支了，還等不到下一次飛船奔向太陽的方向，它就開始動力不足，進而導致工作遲緩，耽誤了重要的訂單，被銀河系蟲洞物流公司的管理者發現。

這些管理者通常是宇宙里的智慧生物，通過監視器來盯著機器人工作。而第一個發現B216不正常的管理者，正好是個地球人。當他走到完全失去動力而靜止不動的B216面前時，驚訝地發現了一株盛開的玫瑰花。

那朵玫瑰花不同于之前他見過的任何一種花。它充滿了金屬質感，表面光滑透亮，折射出周圍的環境光。地球人穿著一套紅藍相間的宇航服，投射到玫瑰花的花瓣上，從不同角度去觀看就有不同顏色的流光閃爍。這讓地球人大為驚嘆。

“真可惜啊！我完全盛開的時刻它沒看到。而我的花期很短，恐怕撐不到下一次它補充能量的時候。”玫瑰花很惋惜地說。

“它？”地球人指著B216。

“你會把我的小王子處理掉嗎？”玫瑰花哀傷地問。

“你的小王子是個機器人？”地球人不可置信。

玫瑰花把所有經歷都講給這個地球人聽。

“小王子之所以是小王子，不是因為它本身是誰，而是因為在我心目中它是誰。”玫瑰花向地球人請求道，“可不可以請你幫個忙，把我放到飛船的甲板上，然后打開玻璃罩？”

地球人搖搖頭：“外面的溫度接近絕對零度，你會瞬間結冰，一碰就碎。”

“沒關系，B216小王子已經將我培養成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的花，我在超低溫中能凍結成堅固的冰玫瑰，這樣我就可以變成永生花一直陪伴它了。”玫瑰花驕傲地說。

地球人有點感動，答應了它的請求。并且，他決定現在就調轉飛船的航向，向太陽的方向駛去。

在陽光一點點將B216鍍上金光時，它身邊的冰玫瑰也同樣呈現出與B216相似的金色輝光，仿佛它倆天生就是同種材料制造出來的一樣。

作者簡介

胡蓉，新聞編輯，曾用筆名臭臭貓，兒童文學作家。已出版中篇兒童文學作品《窗內的風景》，中篇幻想故事《貓站長》，兒童科普作品《耳聾歌唱家——蟬的故事》，繪本故事《吉象故宮漫游記》《小老鼠轉行記》。作品曾獲曹文軒兒童文學中篇佳作獎，《東方少年》年度重點作品扶持項目特等獎，“周莊杯”全國兒童文學短篇小說大賽一等獎，“大白鯨”原創幻想兒童文學獎銀鯨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