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人海灘大突圍

1947年7月上旬，國民黨南通第一綏靖區司令李默庵調派整編49師師長王鐵漢指揮8個團的兵力，“掃蕩”東臺、臺北（今鹽城大豐）縣。我華東野戰軍第31旅按照第11縱隊命令，采取“敵北進、我南下”的方針，保衛蘇中區黨委安全轉移到東臺以東大溝子一帶，以粉碎敵人陰謀。

7月1日，31旅在縱隊副司令員胡炳云帶領下輕裝隱蔽南下，經過4個夜晚強行軍，穿過敵人的層層封鎖，行程150余公里，于5日進入如東縣的兵房、南坎、大同鎮一線隱蔽集結，準備進攻三余鎮。8日，31旅在蘇中第九軍分區地方武裝配合下，連克三余鎮、四圩港、西萊鎮、竹橫港、金沙、騎岸鎮等據點。王鐵漢指揮的8個團敵軍對臺北大橋地區“掃蕩”，結果撲了空，發現31旅主力部隊已轉移到南通一帶。李默庵得知三余失守，急令王鐵漢帶領第105旅、旅部和4個團，于7月12日星夜趕到李栟線和掘馬線；令79旅235團及237團一個營，搶先堵住角斜場東十多里的牡丹頭和栟茶東十多里的小洋口；又以一個加強營堅守苴鎮北何家灶南側范公堤上的王家潭，企圖將我31旅合圍于如東北坎、長沙、豐利一線海邊上。

當敵軍剛離開臺北、轉向南線增援時，我第11縱隊令第32旅在通榆線上發動攻勢，攻克丁溪據點，并包圍草堰守敵。第二軍分區地方武裝也打下了東臺至時堰的交通關卡郭家堡，直接威脅東臺城守敵。這一舉措雖然迫使已集結李堡之敵第78團急駛東臺、草堰一線，但未能根本改變敵人要圍殲31旅的圖謀。

這時，我第31旅正在南通、如東兩個縣境內。為了擺脫敵人的圍追堵截，縱隊轉發華東野戰軍司令員陳毅、副司令員粟裕的急電，要胡炳云火速率部北返。胡炳云、第11縱隊政治委員劉毓標，以及31旅旅長段煥競、副旅長朱云謙、政委李毅等研究決定，從長沙下海灘沿海灘突圍，沖過160多里的沙灘，返回“兩臺”基地。

部隊冒著酷暑急行軍40公里，于7月13日傍晚到達如東長沙。到了長沙，旅黨委決定輕裝前進，以減輕全旅人員的負荷。傷員、物資北撤到北坎西北邊的何家灶后，由華中海防縱隊參謀長孫仲明帶領海防戰士用5條海船運送去三倉。

天已很黑，31旅上萬人頂著滂沱大雨，從長沙海邊腳踏陷沙，在黑蒙蒙的沙灘中拼力向西北方向突圍。第92團3營擔任突圍部隊前衛。第91團走在隊伍前面，第92團和旅部首長走在隊伍中間，第93團打后衛。海濱潮水已退，沙灘一片黑，從遠處什么也看不見，大家輕聲疾步快行，只聽到沙沙的腳步聲。部隊到了何家灶海灘上，發現南邊范公堤上的國民黨軍打開探照燈，正忙著筑工事，并已占領范公堤上的要沖王家潭，堵住我軍北返之路。胡炳云、段煥競等決定：以第93團一個連化裝成國民黨軍打進去，插入蔣軍心臟；第91團參謀長李干、副主任趙伯英、營長楊清帶領該團3營夜襲王家潭并據守范公堤，掩護大部隊北撤。

第91團3營佯攻王家潭，沿范公堤擺出突圍的架勢。該營7連與敵展開白刃戰，造成敵人的錯覺。7連1排2班班長、“戰斗英雄”孫建國帶領全班向敵哨所猛撲過去，接連捅死幾個敵人。1排很快奪取范公堤上的工事和碉堡，并以一挺重機槍控制了范公堤要沖，迫使敵人退到范公堤南500米的王家潭村莊主陣地。隨即，9連向王家潭村莊的敵人展開攻擊，以八二迫擊炮為火力掩護，全連各種武器一起開火。守敵先龜縮在工事內胡亂打槍，接著對我軍進行炮擊，并向我軍反沖。我軍指戰員躍出陣地，用手榴彈、刺刀與敵拼殺。3營經過兩個多小時的夜襲，以受傷15人、犧牲11人的代價，把敵人阻隔于王家潭堤內，堅持到拂曉才撤退。后來，蘇中區首長對91團3營夜襲王家潭的評價是“蘇中自衛戰爭史上光榮的一頁”，頒給他們“堅決無畏”獎旗。在漆黑的夜色中，93團化裝成國民黨軍的那個連從敵軍身邊經過，敵人還以為是“自己人”。該連走到敵后，立即開槍，驚得敵人互相開火。該連最終像孫悟空一樣跳出了敵人的包圍圈。

王家潭范公堤北側，有一直通海岸的天然深水大港，名為何北丫子，又叫何家港、西洋，地勢險要，扼守范公堤，控制海灘。何北丫子呈喇叭狀，最寬處600多米，港坡高十幾米，當時是如東沿海一帶最大的海港（曾是中共第一支海上武裝——新四軍第1師兼蘇中軍區海防大隊、海防團的軍用港口）。何家灶灘涂上有上百個鹽墩和潮墩，距范公堤直線7里路，也是濱海區委所在地，有擁軍愛民的光榮傳統。當地老百姓說，當年，31旅夜行到何家灶時，濱海區委、區隊立即組織何家灶民兵大隊長何明圣帶領一部分民兵去范公堤，配合部隊佯攻王家潭，拖住敵人；又安排一部分人為大部隊當向導，扛槍、扛子彈。

范公堤上槍聲大作，大部隊在陷灘上邊走邊傳著急促的“跑步跟上”口令。何北丫子的陡坡下看上去是平坦的沙灘，但有的地方人走上去，就一個勁地往下沉。只有當地人才知道，哪些地方走上去是安全的。在向導指引下，我軍以班為單位，在統一口令下，各班像沖鋒一樣，一個班一個班地沖過去。前面的部隊過去，可后面部隊的戰士左腳被拉上來，右腳又陷入淤泥，為免時間長了整個人陷下去，只有伏下身子拼命向前爬。有人陷下去，別人就用綁帶扔過去把他拉出來。戰士們上了硬灘，每個人除了兩只眼睛外滿身都是泥沙，分不出張三李四，連手上的槍都沾上了一層黑泥。

大部隊穿越險灘后，繼續向西北前進，先后穿越楊家畈、環港、三港邊，經過一夜的海灘跋涉，與王家潭敵軍拉開了距離，跳出了敵人第一道包圍圈。

14日凌晨2時，大雨才止，戰士們人人渾身濕透。部隊一夜走了80里路，但沒有完全擺脫敵人的攔截。早上，31旅到達小洋口。小洋口的老百姓紛紛給部隊送糧草，并要求晚上給部隊帶路。小洋口距敵栟茶據點很近，而栟茶北有磨擔頭（第31旅叫它“牡丹頭”，地方上叫“磨擔頭”，因地形呈V字形、像老式磨擔而得名），堤腳下是川港，是去“兩臺”的必經之路。那一帶地勢險惡，一片荒野，是大部隊北上要過的第二個險關。

14日晚，大部隊沿著范公堤繼續向北。縱隊偵察科長劉大官帶領幾名偵察員，騎著自行車去磨擔頭方向偵察敵情，走了不遠就遇上了敵人前哨分隊。敵整編49師第79旅已搶占了磨擔頭，堵住了31旅北上返回兩臺的必經之路。胡炳云得知情況后，當即令第92團3營副營長陸俊義率第7連向磨擔頭進擊，正面進攻敵人。7連一個排沿堤內插到敵人的左側，與敵對峙在一條河東岸。9連各排分成兩個戰斗小組，分散騷擾敵人。黑暗中，敵人不敢沖過范公堤岸。9連經過兩個多小時機動靈活的戰斗，有效牽制住敵人，掩護大部隊過港北上。3營依托一條河坎構筑野戰工事，頑強阻擊敵人，殲敵六七十人。后來，旅部授予92團3營“牡丹頭戰斗有功”錦旗，授予7連“牡丹頭戰斗二等功臣”的光榮稱號。

31旅面對堤岸上敵人重兵圍堵、北返要道被截斷的嚴峻局面，要強行通過磨擔頭已不可能，只有從磨擔頭堤腳下的川港才能到達東臺。縱隊、旅部首長研究決定，部隊全部通過海灘，向弶港方向突圍。退潮后，港汊里的水有1人多深，淤沙泥越踩越陷，騾馬都陷下去。開始漲潮后，全旅上萬人有被海水吞噬的危險，形勢十分危急。正在焦急之時，旅偵察科找來一位50多歲、愿做向導的老漁民。在老漁民的帶領下，上萬人的部隊再次順利跳出敵人包圍，脫離險境，安全北上。那位老漁民卻悄悄離開了，沒留下姓名。

31旅經過兩晝夜160多里連續跋涉，終于擺脫了敵人的圍追堵截，于15日早晨到達弶港堤岸，勝利返回兩臺基地，并保衛了蘇中區黨委的安全。全旅以3個團對敵人8個團，出奇制勝，打出了軍威，取得了在敵后以少勝多的作戰經驗，得到上級通報表揚。

全國解放后，部隊通過如東各級政府多方尋找那位老漁民，都渺無音訊。因而，當地流傳著“31旅海灘突圍，獲得仙人指路”的動人傳說。這個傳說體現了共產黨領導的人民軍隊順天意、順民心。正如一位當年參加過海灘突圍、現年99歲的老戰士經常所說的那樣，“沒有如東人民，就沒有31旅。31旅三打掘港，沒有31旅也沒有如東人民”。可見，軍民一心是勝利之本。

（編輯 于 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