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詩人費爾南多·佩索阿在《我村莊的河》一詩開頭中寫道:“特茹河比流過我村莊的河更美麗,∕但是特茹河并不比流過我村莊的河更美麗,∕因為特茹河并非流過我村莊的河。”
我希望每一個村莊附近都有一條河流過,實際上并不是每一個村莊附近都有一條或是數條河流過。有河流過的村莊,是幸運的,也是有活力和靈性的。我老家村莊的南面有一條河,從西南方向流來,向村莊的東邊流去,流到村東的大湖時,匯入另一條河,最終流向長江。村莊的北面,也有一條河,小一些,在另一個村子的稻田間流過,是人工挖出的灌溉渠,我們很少到那邊去。
我村莊南面那條河的上游,有兩個源頭:一處源頭在我們小學校后面的山間,是水庫下面的一灣小溪,水流清淺。另一處源頭在我們村莊西南的丘陵間。或許它還有其他潛在的源流,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彼時,我還沒有探尋一條河流源頭的想法。我曾順著西南方向那條溪流的堤岸,往上走過幾次,走到半途,被堤岸上的荊棘、密生的雜草所阻礙,最終不得不中途而返,始終沒有找到它確切的源流。只能遠望西南方向,想象在那一片連綿蔥蘢草木之下,那匯涓滴成溪流的所在了。
河流不長,僅數里之遙,堤岸雖有轉彎和平直處,也不顯蜿蜒曲折,但水流蕩蕩,或急或緩,自有其可看之處。河岸上,間有楊柳、烏桕、楓楊之類的樹木,不多。偶爾的一兩棵,三五棵,在田野間,標出了河流的走向,便有了一種活潑流動的風情在。站在高處遠望,能隱約感知到那條河正在靜靜流淌,或是奔騰喧鬧。河上有兩座平板石橋,分別在兩條支流上,一座跨度兩三米,另一座五六米,不寬。汛期,站在橋上,看橋下流水湍急,旋渦將岸邊的水草卷入其中,不停地打著旋,看得人眼暈。我更喜歡秋冬季節的河流,河水下落,水流淺而清澈,水草、游魚清晰可見。
下午放學,并不急于往回趕,我常和同伴一起,沿著河岸往回走。春汛時,岸邊水田里的水,從水稻田的缺口處往河里流,河里的鯽魚逆水流而上,在水田的缺口處常能捉到一些鯽魚,兩三寸長的小鯽魚,或者更大一點的都有。從田邊扯一根盤根草,用草莖從捉到的鯽魚上穿鰓而過,拎在手中,很得意。運氣好時,在放學的路上,有時能捉一串大大小小的鯽魚,青脊黃肚的鯽魚拎在手里,沉沉的,路過人家門前時,特意晃兩下,生怕人家看不見似的。直到別人夸上兩句,才會得意地回家去。回到家,多半是會被家人責怪的,責怪我不該在水急時去河邊,更不該去河邊捉魚。可家人的責怪,并不能阻擋我們捉魚的興致。至今想起,仍會快樂起來,仍會讓我想起我村莊的那條河。
“我村莊的河不會讓你想起任何事情。∕當你站在它的岸邊,你只是站在它的岸邊。”佩索阿在這首詩的結尾如是說,也說出了我與我村莊的河的某種關系,我只希望自己能在某一時刻,站在它的岸邊,也只是站在它的岸邊。
(編輯 兔咪/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