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暑假即將過去,我將要背上希望的行囊,遠赴省城長沙求學了。
天剛剛亮,父親帶著我來到岳陽火車站,買完票,我一看票價是2.4 元。8 點30分,我們登上了京廣綠皮火車,不到12 點,火車“哐當、哐當”的聲音戛然而止,長沙火車站到了。在擁擠的人群里,我拉著父親的衣角,走出車站口,我抬頭看了一下長沙火車站。“哇,這么大的火車站啊!”我久久地不愿離去。父親告訴我,長沙火車站規模宏大,位居全國第二,僅次于北京站。火車站樓頂上面的鐘樓旁豎立著兩個大字“長沙”。鐘樓的頂端有一個紅色的火炬,鐘樓上的那個火炬,向著天空熊熊燃燒,寓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和父親要先去湖大(湖南大學)楊老師家,信中說在長沙火車站坐12 路公交車到湖大站下。
我和父親看到出站口的右手邊不遠處那里擺了幾臺12 路車,我們背著行李上了車。售票員不停地喊“買票、買票”,我們到湖大每人一毛三分錢。隨著公交車的開動,車沿五一路駛過湘江一橋。隨著一站站不停地上客,售票員用長沙塑料普通話扯起喉嚨喊:“冒買票的快買票,買了票的往肚里(方言:里面)走,肚里撈空(方言:很空)的……”由于我和父親是在起點站上車的,隨著上車的人數不斷增加,我和父親已被擠在公交車的最后面。公交車一站站地停靠,父親問怎么還沒有到湖南大學,售票員說:“現在已經到了中南工大了,湖大早就過了。”我們只好下車又坐回去,結果坐回去又坐過一站到了湖南師大。因為售票員不是喊的“湖大下”,而是喊的“岳麓公園下”,岳麓公園就是湖大站還是東方紅廣場,因為公交車上人聲鼎沸,加之長沙塑料普通話很難聽清楚。湖南師大只過了一站,父親說我們干脆背著東西走到湖大。不一會兒工夫就到了楊老師家,順利安頓。楊老師家位居岳麓山山下,岳麓山風景區位于湖南省長沙市岳麓區,海拔300.8米,占地面積35.20 平方千米,是南岳衡山七十二峰的最后一峰,位于橘子洲旅游景區內,為城市山岳型風景名勝區,是中國四大賞楓勝地之一。
第二天,父親準備帶我到長沙到處走走。剛認識一天的同學何艷硬是要和我們一起去玩。父親帶我去的第一站就是去拜望我的滿舅公公(母親的小舅舅),以前在家時經常聽見父親和母親聊侃大舅公公(公公:爺爺)年輕時候進城的笑話。滿舅公公在城里做“大官”,在湘潭小山村里的大舅公公(滿舅公公的大哥),第一次來到滿舅公公家。早晨,滿舅公公給大舅公公準備好牙刷、牙膏,后來大舅公公一邊說還一邊咽著口水對滿舅公公說:“那什么膏蠻好吃,我擠一坨吃了,剩下的我帶回家給你大嫂吃。”作為窮鄉僻壤從沒有見過世面的大舅公公,就知道飯后喝口茶水,漱下口然后“咕咚、咕咚”吞進肚里。吃完早餐后,大舅公公又想出去溜達溜達,當走到大門口警衛員畢恭畢敬地向大舅公公敬禮時,大舅公公連忙搖手說:“你不要給我敬禮,我穿的是我弟弟的衣服。”由于大舅公公衣裳單薄,加之城里比鄉下更加冷,就披了滿舅公公一件軍大衣在附近走走,當時的警衛員只認識衣服上的軍銜,所以大舅公公進進出出總是給他敬禮……
滿舅公公在湖南省參事室工作,住在黃興路。我的腦海里馬上蹦出背得滾瓜爛熟的通信地址和名字:長沙市黃興南路287 號彭竟成。以前只能在信封上見到的地址,今天我和父親腳踏實地站在這片土地上了;在湖南省會長沙當大官的收信人,我現在竟然到了他家,我生怕自己是在做夢,特意掐了掐自己臉。黃興路,南起勞動廣場,接勞動西路,北止中山路,全長2.75千米。以解放路口為界,南稱黃興南路,北稱黃興中路,1971 年改稱大慶路,1981 年恢復原名。父親帶著我順著木樓梯輕車熟路七上八轉就到了滿舅公公家。當我和父親跨進門時,滿舅公公正在燭光中對著一個女人的遺像淚流滿面。滿舅公公告訴我父親,滿舅奶奶剛剛過世。看到眼前此情此景,我們不宜久坐,安慰了一下滿舅公公,就走了。
當時何艷站在外面等我們,當我們路過回面館時,父親告訴我回面館是回族人開的館子。然后父親又帶我們來到火宮殿,并告訴我20 世紀50 年代末期毛主席來到火宮殿,品嘗小吃,說了句:“火宮殿臭豆腐聞起來臭,吃起來香。”此事立即轟動長沙,亦成為火宮殿最為出彩的時刻。父親邊說邊點了小吃,父親沒有吃,他說他吃過,就坐在旁邊看我們吃得津津有味。其實我知道這次父親送我來長沙的費用,都是父親在親戚朋友那里說盡好話左挪右借來的。父親口袋里的錢不多,他要留回家的路費。只是我的那個新同學一點都不講客氣,吃得好開心。吃完午餐,父親又帶我們到了長沙肺結核醫院,看望正在醫院治病的舅舅。父親可能很久沒有見到舅舅了,他們在一起聊了很久,父親要我喊舅舅,我不敢走到舅舅床邊去,看到病床上面色蒼白、骨瘦如柴的舅舅,時而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捂著胸口,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咳咳”后,用盡力氣滿是歡喜地和父親聊著。我感覺好像滿病房都是肺結核的分子,站在門口的我隔空像貓輕輕地叫了一聲“舅舅”。我老是用眼神催父親快走。在醫院出來后,父親又帶我到處看,講述長沙一些風土人情,父親怎么對長沙這么了解(后得知他畢業于長沙明德中學)?在街上我看見了一個很漂亮的背包,要父親幫我買,他欲言又止,一臉的無奈。可能是我太想要那個包包了,我認為父親是舍不得給我買,一直到楊老師家,我都沒有和父親說一句話。第二天下午父親準備去坐晚上7 點多的車回家,我和同學一起在鬧著玩,父親留給我一個沮喪的背影。晚上,我們幾個人坐在一起正聊得開心,門被推開了,竟然是我的父親,只是手上拎著上午我要買的那個包包。我的眼淚還是“嘩嘩”地竄了出來,我使勁咬緊嘴唇。我側過臉不想讓父親看見,也不想讓旁邊同學看見。父親就三兄弟沒有姐妹,所以父親非常希望有個女兒,母親在連生五個哥哥后才生下我,一直視我為掌上明珠。
其實,父親那天買好車票準備進站時,看到手中剩下的那張可憐的錢,想到我淚眼婆娑要包包的樣子更是心頭一酸,便搜盡身上所有錢跑到那個店鋪,和老板費盡口舌才買到那個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