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當前經濟面臨的挑戰主要源自內部結構失衡,而非外部環境惡化,中國政府有能力克服這些困難。
自新冠疫情以來,中國出現了罕見的通縮壓力。在當前發展階段,中國經濟的潛在增長率在5%~6%,然而與生產能力相比,總需求不足導致難以實現增長潛能。
不難找到可能削弱外部需求的因素,發達經濟體特別是美國對中國出口商品加征高額關稅,并限制某些先進技術對華出口。與此同時,更廣泛的貿易摩擦正在加劇,特朗普再次當選美國總統,可能預示著將會有更多貿易及其他方面的限制措施出臺,未來全球體系中民粹主義、單邊主義和分裂趨勢將加深。這未必意味著中美關系將出現根本性轉變,但確實表明了雙方關系持續緊張。
但是,中國已經進入一個新的發展階段:國內需求(尤其是非貿易部門的需求),而非外需,應該占據總需求的大部分。中國人均國內生產總值(GDP)達到1.3萬美元,已經接近中高收入經濟體。因此,中國經濟中,非貿易部門的占比也應接近高收入經濟體的水平,需要占GDP的三分之二左右。
這意味著,即使全球其他國家對中國出口的需求非常強勁,也無法抵消中國國內非貿易品需求不足帶來的缺口。中國經濟增長的主要保障是國內總需求不足,這主要是因為居民消費不足。
偏高的失業率疊加經濟前景的不確定性,使得中國家庭更加傾向于預防性儲蓄,而從全球來看,中國居民儲蓄率本就偏高。更重要的是,占中國居民財富約70%的房地產價值下降,對消費產生了顯著的負面影響。正如美國在2007—2010年次貸危機后所經歷的,修復居民部門的資產負債表損傷絕非易事,更不可能迅速實現。房地產活動低迷也影響了地方政府的財政狀況。長期以來,中國地方政府嚴重依賴“土地財政”,地方財政困境加劇了通縮壓力。
中國內需不足的第二個原因是民營企業投資不足。除了需求疲軟,私營部門信心低迷也是重要原因。貿易和投資限制以及地緣政治緊張,導致外國直接投資減少,但這對中國經濟的影響相對較小。
過去,公共投資一直是中國總需求的主要引擎。在中國高速增長的30年間,資本形成總額占GDP的40%以上,其中大部分由政府主導。但是地方財政緊張,很難繼續大規模投資,而且為了彌補總需求缺口而過度投資是不明智的,中國政策制定者非常清楚這一點。
當前的通縮壓力并非完全出乎意料。從出口和投資拉動型增長模式轉向內需和創新驅動的模式,是一場根本性的結構轉型。如果所有環節都完美同步,那才令人驚訝。
無論如何,中國政策應對已經開始。首先,中國政府正推出一攬子增量政策,旨在穩定房地產市場。例如,對在建已售未交付的商品住房項目,政府計劃將貸款審批通過金額近乎翻倍,以促進項目竣工,降低購房居民的損失。
同時,中國政府一直在重申“兩個毫不動搖”。若這一政策能保持連貫,市場信心將逐步恢復,刺激私營部門的投資。近期,政府還強調充分激發全社會的積極性、主動性、創造性,這將有助于調動因擔心犯錯而“躺平”的政府部門的積極性。
對中國經濟前景的全面評估,不應僅關注其短板。中國擁有眾多優勢,尤其在科技和創新人才方面。這些人才推動中國在電動汽車、鋰電池、太陽能、人工智能、量子計算及生物醫學等領域取得了領先地位。隨著一些結構失衡問題逐漸解決,這些優勢將帶來更大的發展空間。
從這個角度來看,中國當前經濟面臨的挑戰主要源自內部結構失衡,而非完全由外部環境惡化引起的。中國政府有能力克服這些困難,例如財政政策的重點向提振消費傾斜,這有助于平滑再平衡過程中的壓力,避免陷入自我強化的螺旋式下行。
中國所面臨的挑戰確實嚴峻,但并非無法克服。制定明確且具有針對性的政策,中國有望在兩三年內重拾經濟增長的動能。
(摘自《財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