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晨,小金去圖書館之前,照例和值班的江阿姨打了聲招呼。剛要走,江阿姨忽然喊住了她:“小金,你能不能幫阿姨買張機票啊?”
小金一愣:“阿姨,您要去哪兒啊?”
“去哪兒都行。”江阿姨輕輕說。
小金看著她,有點兒意外。平日聊天,江阿姨很少提到出門旅游之類的事情。她家里只有一個年長她不少的丈夫,兒子遠在外地。她平時不愛麻煩人,這次卻主動開口,小金有些好奇:“阿姨,您怎么突然想坐飛機啊?”
江阿姨低頭捏了捏鑰匙串,似乎有些猶豫。過了好一會兒,她抬起頭,聲音有些低沉:“我活了這把年紀,也說不上累不累,就是天天在這一片地方打轉……轉來轉去,哪兒都沒去過。”她抿了抿嘴,像是下了什么決心似的,繼續說:“前兩天刷手機,看到視頻里別人拍的云,那云啊,跟在地上看的不一樣,漂漂亮亮的,我就想,要是能親眼看看就好了!”
小金呆住了,她從沒見過這樣的江阿姨—平時總是一副隨和模樣的她,此刻眼里閃過一絲難掩的光,那光里似乎是藏不住的期待,又像有些許不安。
“好啊,我幫您看看。”小金一口答應,打開了手機。
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
江阿姨的預算只有500塊錢,還必須當天往返—她只有單休,第二天清晨必須趕回來上班,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小金盯著手機屏幕,試了一個又一個方案,連不同時間段的票價波動都查得一清二楚。
訂票的過程可謂漫長又復雜。江阿姨坐在旁邊,看著小金忙碌的樣子,心里涌起復雜的情緒,又感動又不好意思。
杯子里的茶早涼透了,可江阿姨還是一直捧著,像是想抓住什么似的。她幾次想開口說“算了”,但看到認真的小金,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阿姨,這趟行不行?”過了好一會兒,小金抬頭問道,“早上8點25分飛往武漢,晚上10點坐火車回杭州,第二天清晨到,時間剛好能趕上上班。”
小金的手指在屏幕上飛快敲擊,滿腦子想著如何優化行程。她提前幫江阿姨值了機,又打印出從宿舍到機場的路線圖,標出每個轉乘點,甚至附上了備選方案。
“我就想讓你幫忙買張機票,結果你搞了這么多,太麻煩你了。”江阿姨嘴上帶著笑,有點兒不好意思。小金一本正經地說:“您第一次坐飛機,這些都得安排清楚,免得出岔子。”
江阿姨眼里閃過一絲猶豫,但很快點點頭,開始認真聽小金的出行指導。
清晨5點30分,江阿姨騎上電瓶車準時出發。出門前,她特意穿上了一件平時舍不得穿的外套,在包里塞了幾塊定勝糕。路上,冷風撲在臉上,她卻覺得呼吸比平時更自由了。
坐在第一班地鐵上,攥著路線圖,江阿姨腦海里一遍遍回想著小金的叮囑:5點30分出發,6點07分上地鐵,7點到機場,8點25分起飛。她一路都在默念:“江春蘭,你千萬不能掉鏈子!”
飛機起飛時,江阿姨緊緊抓住座椅扶手,她因為不適應失重感,心臟撲通撲通直跳。當飛機進入平流層,她緩緩睜開眼,白云在陽光下像一片片棉花,又像一汪汪湖水,亮得扎眼。她心里一緊,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抓住了。她歪著頭,眼角濕潤了,卻沒伸手去擦。
10點,武漢天河機場,飛機穩穩落地。江阿姨走下舷梯,陽光逼著她瞇起眼。她仰頭望向那一片蔚藍,白云像靜止的海浪,一層疊著一層。這是她第一次站在陌生的土地上,也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走得比過去的每一天都遠。
她腳步輕快,仿佛多了種力量,擺脫了地心引力。江阿姨去了武漢長江大橋,站在橋頭,她雙手攥著欄桿,耳邊是呼嘯的江風,橋下江水拍打著橋墩,遠遠傳來幾聲汽笛聲。她瞇著眼,目光追隨著江面上的船只。風吹亂了頭發,她卻高興得叫出了聲,像個孩子。
晚上10點,江阿姨坐上了回杭州的火車。車廂里的人大多沉沉睡去,她靠在窗邊,翻看著手機里拍的照片:云、藍天、大橋,還有她請人幫忙照的自己站在橋頭的模樣。她笑了笑,心滿意足地把手機放回口袋,靠在座位上閉上眼。
第二天清晨,江阿姨準時回到宿舍,換上制服,熟練地開啟一天的工作。誰也沒察覺到,她的眼里多了一抹難以言說的亮色。
“阿姨,昨天玩得怎么樣?”上課前,小金下樓來,帶著點兒打趣的笑意。
江阿姨朝她眨了眨眼:“不錯,下次我還要出去!”
小金笑著問:“那下次去哪兒?”
江阿姨揚揚手:“去哪兒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