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孟頫“書畫本同”思想探析

摘 要：“書畫本同”思想是趙孟頫重要的書畫思想之一，對元代書畫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被后世藝術界推崇。通過結合趙孟頫作品的特點解讀“書畫本同”思想，探討“書畫本同”思想在書畫藝術中的表現，揭示趙孟頫書畫作品中蘊含的美感。

關鍵詞：趙孟頫；書畫本同；繪畫；書法

趙孟頫，字子昂，號松雪道人，浙江吳興（今浙江湖州）人，乃宋太祖之子秦王德芳之后，一生“榮際五朝、名滿四海”，死后獲贈魏國公，謚號“文敏”，被后世稱為“趙文敏”。其父趙與訔，號中父，喜好書畫收藏。母親丘氏，卓有遠見，督促他發奮讀書，自強于學問。妻子管道昇是著名書法家、畫家、詩詞創作家。趙孟頫自幼聰慧過人，少年時便名震四方，人稱“吳興八俊”之一。趙孟頫在書法和繪畫領域取得了卓越的成就，留下了許多經典的作品，對后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趙孟頫“貴有古意”思想是對書畫藝術前進方向的指引和回歸，而“書畫本同”是趙孟頫關于書法和繪畫的重要思想，表明了書法與繪畫之間相似的基本內涵。兩種思想理論相輔相成，是趙孟頫書畫思想理論的兩個重要方面。

一、趙孟頫“書畫本同”思想解讀

趙孟頫詩文、書畫皆通，篆、隸、楷、行、草皆精，書風清麗灑脫，被后世稱為“趙體”。趙孟頫廣泛接觸唐宋五代大師的繪畫，集古大成，影響了高克恭、李衎、王蒙等人，甚至對黃公望、倪瓚等都產生了影響。他們在不同層次上繼承和發揚了趙孟頫的美學觀點，使元代文人畫經久不衰。他在書法方面推舉復古，取法晉唐，直至“二王”。經過多年的刻苦學習、融會貫通，他終于形成了獨樹一幟的書法風格。趙孟頫一生創作了許多經典作品，如《洛神賦》《前后赤壁賦》《玄妙觀重修三門記》《湖州妙嚴寺記》《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道德經》等。從以上的論述可以看出，趙孟頫的藝術成就是罕見的，他不僅引領了元代書畫的發展，而且對后世產生了深遠影響，獲得了極高的贊譽。

趙孟頫在繪畫領域也取得了較高的成就，良好的藝術成長經驗使其對書法和繪畫有了獨特的見解。他能畫人物、花鳥、山水和鞍馬，無論是寫意還是工筆，設色均博采眾長，化為己用。他主張作畫“貴有古意”，提出“書畫本同”，主張一改南宋畫院盛行已久的風格，創立了元代新畫風。明人王世貞說過：“文人畫起自東坡，至松雪敞開大門。”趙孟頫的繪畫取法于五代以來的兩個流派，即董源、巨然和李成、郭熙。其作品《水村圖》中有“董巨”之韻致，《雙松平遠圖》中有“李郭”的風骨。其人物、鞍馬，師法唐代和北宋畫家，繼承古人傳統，而后另辟蹊徑。例如仿古風格的《紅衣羅漢圖》，畫中的樹石、人物、衣飾都運用了勾勒填色法，古色古香，濃艷奪目。

此外，花鳥石題材是趙孟頫“書法本同”理論的重要載體。趙孟頫曾言：“石如飛白木如籀，寫竹還于八法通，若也有人能會此，方知書畫本來同。”他以七言詩的形式展現“書畫本同”思想。前兩句為“書畫本同”論述的上半部分，表明畫石頭的筆法類似于書法的飛白書，畫樹木的筆法類似于籀書，畫寫意竹需要了解“永字八法”，從客觀方面闡述了書法與具體事物現象之間的關系。后兩句為“書畫本同”論述的后半部分，其說明：如果要理解、領悟這一點，就必須明了書法與繪畫在先前時代本身就是相通的，至今我們所用的筆法也基本上是相似的。趙孟頫將畫石與飛白書相結合，但他并不是第一個對飛白書展開論述的人。例如：唐代武則天的《升仙太子碑》碑額的飛白書，有很多處都用到飛白點畫作鳥形；宋代米芾曾言“江南陳常以飛白筆作樹石”；歐陽修《歸田錄》曰，“凡飛白以點畫象物形，而點最難工”。由此三事可知，關于飛白書，前人早已開啟了畫象物形之先河。到了趙孟頫，他進一步推動了書畫的發展，生動地表達了書法與繪畫之間的相似關系。他認為飛白書的視覺效果與繪畫具體物象之間存在某種關聯，具有灑脫、蒼澀、蒼茫、渾然天成等特點，與石頭斑駁干澀的質感一致。由此可知，二者之間具有相似的美感。

趙孟頫分別把石、竹與飛白書、籀書、“永字八法”結合起來，是因為趙孟頫認為飛白書、籀書、“永字八法”可以傳情，正如其提出的“用筆千古不易”，指的是盡筆之性、盡己之性，以求達到“物我交融、天人合一”的境界。趙孟頫提出的“書畫本同”思想，是指書法中的筆法和書體與繪畫中的物象相似的對應關系。這一思想再現了文人畫對書法審美在物象中的探求，進一步展現了書畫藝術的新進展。

二、“書畫本同”思想在書畫中的表現

清代石濤曾提出“筆墨當隨時代”，特殊的時代背景對文學藝術的影響深刻。趙孟頫生活在南宋末期和元代初期，其家族原本人丁興旺，父親去世以后，母子二人相依為命。南宋滅亡以后，他失去了真州司戶參軍的職務，這使得他們母子的生活愈發艱難。40歲以后，他用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來興修學校，振興儒學，選拔人才。在科舉制度廢除、讀書人無路可走的情形之下，趙孟頫的卓識遠見和懷有一顆赤子之心令人敬佩，他仍然活躍于文化藝術領域。其青年時期曾拜南谷真人為師，這一經歷對趙孟頫的為人處世及后來從事書畫創作都產生了直接的影響。南宋滅亡以后，趙孟頫一心學習儒家思想理論，深研四書五經。中年以后，他曾對釋家經學感興趣，便拜中峰明本為師。趙孟頫對中國傳統哲學的全面學習，直接影響了他在書畫上的見解和取得的巨大成就。

趙孟頫對臨摹的態度是，開始要嚴謹，追求用筆精到，要臨得像。因為趙孟頫沒有見過羲獻臨池，只能通過其書跡推求，所以只有臨摹得像才可能接近古人的用筆。他重于取形，但有一個前提，就是用筆近似，不然就是描摹。此外，他還重于取神，但這需要建立在大量嚴謹臨摹的基礎上，而且要有一定的度，不然也會使書法韻味全無。趙孟頫能將唐代各家筆法隨手表現出來，其領悟之深、用筆之精熟，元人無人能比。他認為，對于臨摹，只要能做到心手俱忘、與古人俱化的境地，就是個人書風形成的時候。這是對古人的繼承與創新，此過程只有書畫家自己才能體會，是語言無法表達的。

趙孟頫取法“二王”是全面而深入的，這是他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為了書寫碑版，晚年的他力學李北海到無一筆失度的地步，更重要的是為了增強筆勢，最終形成了自家風格。因此，趙孟頫“古意”論主要是指盡字之態與己之意的相互融通無礙。從趙孟頫的書作可以看出，其運用了雙鉤執筆方法，這是晉唐書法用筆方法，即“S”形運筆路線，這種取勢最利于筆力的傳達。可見，趙孟頫執筆、運筆皆遵從古法，并將唐代各家筆法展現出來。由此也可以看出，趙孟頫的“古意”論是通過模仿古人書畫用筆、結構設計的方法和技巧，實現了借古開今，開拓新風。

在繪畫方面，趙孟頫也大力推崇晉唐，在多年的實踐中形成了自己的繪畫特征。后人以“復古”二字來概括元代書畫壇。其在《蘭亭十三跋》中言：“學書在玩味古人法帖，悉知其用筆之意，乃為有益。”又云：“作畫貴有古意，若無古意，雖工無益……吾所作畫似乎簡率。”這兩段話用意相近，只是書畫的表現手法不同，所以在言語的表達上會有所差別。筆者理解的“古意”是書畫家的精神氣質，通過技巧的錘煉而在作品中體現出來的意境。這是“技近乎道”的過程，既具備人類情感的共性，又帶有濃厚的個人情感，而這種帶有普遍共性的個人情感是可以超越時空界限的。可以說，趙孟頫對“古意”的畢生追求其實就是其人格、書藝境界不斷提升的過程，這與“復古”有著本質的區別。趙孟頫“書畫本同”思想源于古人對書畫的貢獻，他們歷來主張“以書入畫”和“不求形似”。在這一點上，學者王連起認為，只有到了趙孟頫，“君子畫”才算完成了從“畫”到“寫”、從自為到自覺的飛躍。通過對趙孟頫書畫作品的研究，容易發現他對蘇軾的繼承與創新，把趙孟頫的《秀石疏林圖》與蘇軾的《枯木怪石圖》進行比較，可以看出二者在諸多方面都存在著相通的地方。

“寫竹還應八法通”中的“竹”是指與竹有關的題材作品。趙孟頫的墨竹繼承了文同、蘇軾以來的文人畫傳統，以竹自況，表達了高風亮節的文人風度。同時，他引入了書法用筆，以“永字八法”畫竹，達到“書畫合一”的境界。宋代蘇軾等人創作了不計其數的竹題材畫作，進一步推動了竹題材繪畫的發展，其中以《瀟湘竹石圖》最為著名。竹題材繪畫發展到元代，更加興盛，當然趙孟頫也不例外，佳作頻出。除此之外，畫竹名家還有很多，如吳鎮、柯九思、顧安、倪瓚等人。很顯然，在這樣的風氣下，畫竹題材的條件已具備，因此名作非常多。

“寫竹”之“八法”是書法中書寫“永”字的八種方法，即書寫“永”字時的八種筆畫及與之相對應的八種書寫方式。在“永”字的書寫中，點在筆法或字法中都處于極為重要的位置，尤其作為起筆，起到了重要的引領作用。

三、“書畫本同”思想蘊含的美

《秀石疏林圖》是趙孟頫“以書入畫”的代表作品，他將書法筆法運用到創作中，通過自己對美的理解，藝術性地表現不同的物象，創作出富有古意和美感韻律的優秀作品。這幅畫描繪了幾棵古樹生長在巨石之間，中間又夾雜著幾叢新竹嫩草。畫作運用的筆法靈活多樣，使得石頭蒼勁古樸，古木枝干強硬曲折，新竹則枝葉紛披、搖曳生姿。畫作左邊的題詩明確了這幅畫的運筆技巧全從書法中來。秀石運用了飛白書的方法，顯得空靈而有立體感；古木則運用篆籀之法，點畫凝重有力，看上去頓挫有致；新竹小草運用了“永字八法”，筆勢變化多樣，搖曳多姿。這幅畫作融匯各體書法的筆法進行創作，不僅展現了趙孟頫熟練的書法技巧，還體現了他主張的書法與繪畫兩種藝術形式在技法上的相通，正如題詩的最后一句“方知書畫本來同”，這是對他“書畫本同”理論最好的詮釋。也許正是趙孟頫這種敢于打破各種藝術形式之間的壁壘，尋求它們之間共同之處的觀念，才使得他成為一個詩書畫三絕的大家。

趙孟頫《蘭亭十三跋》云：“書法以用筆為上，而結字亦須用工，蓋結字因時相傳，用筆千古不易。右軍字勢，古法一變，其雄秀之氣，出于天然，故古今以為師法。”“用筆千古不易”是趙氏千古名言，也是其書論中最有爭議的一句話。周星蓮《臨池管見》云：“所謂‘千古不易’者，指筆之肌理言之，非指筆之面目言之也。謂筆鋒落紙，勢如破竹，分肌劈理，因勢利導。要在落筆之先，騰擲而起，飛行絕跡，不粘定紙上講求生活。……集賢所說，只是渾而舉之。古人于此等處，不落言詮。余曾得斯旨，不憚反復言之，亦僅能形容及此。會心人定當首肯，若以形跡求之，何異癡人說夢。”趙孟頫又云：“吾自幼好畫馬，自謂頗盡物之性。”趙孟頫“用筆千古不易”指的就是盡筆之性，也就是盡己之性，以求達到“物我交融、天人合一”的境界。

對趙孟頫來說，他首先注重用筆，其次才是結構。他所說的“用筆千古不易”，后人認為這只是他的一廂情愿。不同時期的書寫姿勢習慣，都會因時、因人而有所差異，以此影響結構，即“因時相傳”，這就是時代風格。不同時代的人只能根據自身條件，盡己之才，以成其道。其實趙孟頫的“千年”，正是王羲之到他的一千年，這句話隨著他的逝世而失效。趙孟頫的逝世代表了帖學時代的終結，元以后書法中的點畫就失去了之前的光滑玉潤及這種玉潤中隱含的自信自在的氣度。由于各種客觀和主觀原因，筆法已發生與晉唐完全不同的運用方式及審美體驗。后人往往將趙孟頫這句話的下限延續至今，這當然不符合趙孟頫的初衷，以此批判他，只能說明我們對晉唐筆法的誤解與無知。

四、結語

回顧中國書畫史，擅長書法的人基本上都會作畫，擅長繪畫的人也基本上都會書法，如王維、蘇軾、米芾、齊白石等就是典型代表。“書畫本同”思想從不同的語境和角度來理解，其結果天壤之別。從張彥遠的“書畫用筆同法”到何良俊的“書畫本同出一源”，再到清代學者認為的“書畫同源”等長期發展的過程中，眾多書畫家和學者都從不同角度豐富了“書畫本同”思想理論。在當代，對這一理論的解釋也因人而異，有的從造型方面論述其筆法相同，有的從歷史學的角度論述其起源，更有反對這一理論者，主張書畫自成一體獨立發展。而趙孟頫的“書畫本同”思想從線條勾勒和結構方面表明了書畫用筆之法的同一性。結合前人對“書畫本同”思想的論述和趙孟頫的書畫創作情況來看，趙孟頫揭示了畫家將書法用筆融入繪畫創作的客觀現實，體現了“書畫本同”的審美觀點。趙孟頫的一生，無論是為學、做官還是為人，都盡己所能，不失為有一顆赤子之心。在書法上，他對古人的態度、他的勵志苦學、他對名利的態度都是值得我們不斷深入學習體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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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呂秋珍，中國計量大學人文與外語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