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術生涯視角下卓越科學家的跨學科模式研究

關鍵詞：卓越科學家；跨學科模式；學術生涯；普賴斯獎獲得者；科學計量學

科學計量學之父普賴斯在其著作《小科學，大科學》（Little Science，Big Science）中提到，“小科學”時代正逐步過渡到“大科學”時代，現代科學聚散共生的發展趨勢要求科研工作者具備一定程度的跨學科知識，“T”型知識結構的復合型人才將更多地肩負起解決復雜問題、促進科技發展的時代重任。所謂“T”型知識結構的復合型人才，即同時擁有“1”型知識結構和“一”型知識結構的跨學科型人才?！?”型知識結構人才擁有深厚的專業基礎，但往往精而不博，所涉獵的領域相對單一：

“一”型知識結構人才的知識背景更為廣泛，但普遍博而不精?！癟”型知識結構的跨學科型人才同時擁有精深的專業學科背景和寬廣的知識面，具備更綜合的科學視野和更強的創新潛力，培養跨學科型人才的重要性日益凸顯，亟需基于定量方法的實證研究提供決策依據。

盡管跨學科型人才愈發受到學界與科研管理部門的關注和重視，但尚未有研究充分揭示科研人員開展跨學科研究的微觀機制，即科研人員具體“如何跨學科”尚不明晰?，F有跨學科相關研究主要圍繞其概念內涵、測度方法、多維影響等方面展開，研究對象涵蓋學術論文、學術期刊、科研人員、科研機構等方面。聚焦到科研人員的跨學科性，有學者從方法的視角切入，提出或探討衡量科研人員跨學科性的指標、方法等；也有學者著眼于科研人員的學術表現，如翟羽佳等通過因果效應分析探究了科研人員跨學科性與個體學術影響力水平之間的正向關系、倒U型關系和不規則波動關系，又如Sun Y等基于科學基金資助數據分析發現，跨學科的科研人員在受長期資助方面具有更好的表現。這些研究或是對個體層面跨學科性的理解較為單一，僅關注科研人員在論文發表、科研合作、知識引用等方面的某一類表現，難以全面描繪科研人員在跨學科方面的特征規律：或是對現象的剖析僅停留在宏觀層面，通過數理統計等方法揭示相關規律，但難以針對科研人員如何更好地實現跨學科給予具體化和可操作的建議。

本研究聚焦于科研人員在學術研究方面的跨學科性，具體考慮知識來源和論文發表這兩個能夠反映跨學科知識輸入和輸出的重要維度，據此探究某一科學領域卓越科學家的跨學科模式，并結合學術生涯這一發展性視角，剖析其跨學科模式隨時間的演化特征。相較于現有研究，本研究在兩方面具有特色之處：首先，本研究以單一領域具有較高專業水平和學術貢獻的科研人員為樣本（詳見1.1小節），不僅能夠通過細粒度的剖析刻畫其跨學科模式，也能夠為該領域及其他領域科研人員跨學科模式的培養提供有益參考；其次，本研究從學術生涯的視角切人，充分考慮到科研人員區別于其他類型研究對象具有動態發展性這一特別之處，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更好地把握科研人員的跨學科相關特征規律。本研究旨在通過小切口、深挖掘的方式，系統性地分析科研人員的跨學科模式，為科研人員的研究模式選擇以及學科交叉融合發展提供科學依據。

1數據與方法

1.1研究對象

本研究以某一科學領域的卓越科學家為研究對象，并將卓越科學家視為在該領域中產生杰出學術貢獻或取得重大學術成就的學者，這些學者往往在領域內享有較高聲譽并具有較大影響力。普賴斯獎被譽為科學計量領域的諾貝爾獎，用以表彰和鼓勵在相當長時間內對科學計量學做出重要貢獻的學者。本研究以1984年首次頒獎至2021年間獲得普賴斯獎的30名學者為研究對象，如表1所示，將其視為科學計量領域卓越科學家的代表。具體而言，本研究從國際科學計量學與信息計量學學會（Interna-tional Society of Scientometrics and Informetrics， IS-SI）官方網站獲取普賴斯獎獲得者名單，在Web ofScience數據庫（簡稱WoS）中檢索和采集獲獎者截至2020年發表的論文和引用的參考文獻及其所屬學科信息，而后人工檢驗獲獎者成果信息的準確性與完整性。需要說明的是，本研究采用WoS學科分類體系，該分類體系將學術期刊劃分至255個學科，其中，涵蓋絕大多數科學計量領域研究的學科是Information Scienceamp;Library Science（簡稱LIS，本研究稱之為“目標領域”）。

1.2科研人員學術生涯的階段劃分

本研究的研究對象在所處年代、國別區域、社會環境、研究興趣等方面均具有多元化特征，彼此間學術生涯發展軌跡存在差異，在學術生涯階段劃分方面需要綜合考慮普遍規律與個體差異。參考現有研究做法，同時考慮研究對象為重大獎項獲得者，本研究將科研人員的學術生涯界定為其第一篇學術論文的發表年份至最后一篇學術論文的發表年份之間的時期，采用年限和關鍵時間節點相結合的方式將科研人員的學術生涯劃分為4個階段，如圖1所示。起步期為自第一篇論文發表起的5年內，成長期為第一篇論文發表之后的6～15年，深化期為成長期結束后至獲獎年份期間，成熟期為獲獎之后至最后一篇論文發表年份期間?；谀晗薜?個階段劃分具有一定的普適性，而關鍵時間節點的結合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將個體間差異納入考量。

對于在第一篇論文發表之后的6～15年間已獲獎的科研人員，認為其在獲獎之后直接從成長期進入成熟期：對于獲獎后不再發表學術論文的科研人員，認為其學術生涯終止于深化期而不包括成熟期；若按4個階段劃分后存在某個階段僅有1年的情況，例如，某科研人員在第一篇論文發表之后的第16年獲獎，則根據實際情況將這一階段與之前或之后的階段合并，使得各學術生涯階段的長度盡可能保持平衡。

1.3科研人員跨學科性的測度指標

現有關于跨學科性的測度研究主要依據學科數目、學科分布的均勻程度和學科之間的差異程度構建一維、二維和三維測度指標。一維指標僅能反映學科的多樣性、均衡性和差異性之中的單一方面，目前已較少單獨使用，大多被納入了綜合指標：二維指標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一維指標的片面性問題，拓展了跨學科性測量維度，計算簡單、應用便捷：三維指標則能夠更加全面地反映跨學科性特征，且具有更高的穩健性。其中，Rao-Stirling指標是最具代表性和廣泛應用的三維測度指標之一，該指標使用學科豐富度、均勻度和差異度3個維度對論文參考文獻的學科多樣性進行測度。隨著跨學科測度相關研究的不斷深入，有學者指出Rao-Stirling指標在測度學科交叉程度時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于是Zhang L等提出了True Diver-sity指標（簡稱TD指標），并在實證研究中證明了TD指標在理論和實踐層面的優越性。

本研究將TD指標拓展應用至科研人員在某一學術生涯階段發表論文和知識來源的學科多樣性測度，從發文學科多樣性和引文學科多樣性兩個維度描繪科研人員的跨學科模式，其計算公式如式（1）所示：

2結果與討論

2.1科學計量領域卓越科學家的跨學科特征概況

某一科學領域的卓越科學家是聚焦于該領域開展科學研究還是具有鮮明的跨學科性？本小節圍繞這一問題，從論文發表和知識來源兩個角度，分析普賴斯獎獲得者的跨學科特征。

圖2所示為獲獎者發表論文（紅色）和參考文獻（藍色）在不同學科的占比，旨在直觀揭示獲獎者在兩個維度上的學科分布特征。由于這些獲獎者發文和引文所涉及學科的范圍較廣，為控制學科數量使圖表更加清晰簡潔，本研究篩選出53個至少有1位獲獎者發文或引文的占比超過5%的學科，僅繪制30位獲獎者在這些學科中發表論文或施引論文的比例。

根據論文發表和知識來源的學科分布特征，可將這些獲獎者大致歸為兩類。一部分獲獎者發文與引文的學科向目標領域以及計算機科學相關領域聚集，在其他學科發表論文或引用其他學科文獻的情況較少，在近年的獲獎者中更為普遍：另一部分獲獎者發文與引文的學科分布較為分散，在物理學（如Michael J.Moravcsik）、化學（如Tibor Braun）、社會科學（如Robert K.Merton）等領域分布更多，在早年的獲獎者中更為普遍。此外，可以發現，學者發表論文和參考文獻的學科分布相對一致，但總體而言參考文獻的學科分布相較于發表論文更加分散，其原因可能在于援引領域外知識比在其他學科的期刊上發表論文相對容易。

在直觀呈現普賴斯獎獲得者發文和引文學科分布的基礎上，進一步借鑒TD指標的計算方法，精細化地測度獲獎者論文發表和知識來源的學科多樣性，并借助四象限圖分析其在兩個維度上的跨學科水平。特別地，通過獲獎者所發表全部論文的學科規范化引文影響力（Category Normalized Citation Im-pact，CNCI）均值表征獲獎者的學術影響力，在圖3中用點的大小表示，CNCI指標消除了年份、學科、文獻類型的影響，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使得不同代際學者在不同年份發表論文的引用影響可比。

可以發現，較早年份的獲獎者更多位于象限右上方，較晚年份的獲獎者更多位于象限左下側，表明隨時間推移，獲獎者的跨學科水平，特別是論文發表角度的學科多樣性，具有顯著的下降趨勢。這一現象可能與科學計量學不斷發展成熟、學科壁壘日益增加有關，使得從事相關研究的學者愈發難以并行于多個科學領域。值得注意的是，在較早年份的獲獎者中，Bertram C.Brookes的跨學科特征相對特殊，其發文學科多樣性和引文學科多樣性均較低。事實上，該學者深耕于科學計量領域，曾創造性地提出“情報學基本方程”“布魯克斯公式”和“對數透視原理”等情報學基礎理論，在情報計量學和情報學基礎理論方面做出了重要貢獻，跨學科特征并不突出。此外，可以發現，在論文發表和知識來源方面具有不同跨學科水平的獲獎者，其學術影響力均存在較高或較低的情況，并未呈現出跨學科性與影響力之間的相關關系，這可能與研究樣本的特征有關。本研究聚焦對科學計量領域具有卓越貢獻的科學家分析其跨學科模式，他們普遍具有較高的學術水平，基于普通科研人員群體得到的規律性發現可能不適用于本研究的樣本。

本研究進一步采用香農熵，一項至今仍被廣泛使用的經典二維指標，計算獲獎者發表論文和參考文獻的學科多樣性，對基于三維指標的測度結果進行驗證。結果顯示，獲獎者在四象限中的整體分布與圖3具有相對一致性，但出現了樣本點位置在一定程度上向右上方移動的現象，個別獲獎者的相對跨學科水平產生較大變動。這一現象的產生可能與TD指標相較于香農熵將學科之間的差異度納入考量有關，這恰恰顯示出前者的優越性。例如，1987年獲獎者Vasily V.Nalimov的引文學科多樣性從第1位（基于TD指標）下滑至第14位（基于香農熵），而從圖2中可以看到其參考文獻的來源學科在各學科大類均廣泛分布，明顯具有更鮮明的多元化知識來源特征。

2.2科學計量領域卓越科學家的跨學科特征演化

2.1小節的分析結果表明，有相當比例的普賴斯獎獲得者具有鮮明的跨學科特征。這些獲獎者是在學術生涯發展之初便涉足多個領域，還是隨學術生涯發展逐步演化形成的跨學科特征？本小節將進一步結合獲獎者在不同學術生涯階段的學術表現，探究其跨學科特征的演變規律。

圖2所示結果反映出聚焦于科學計量領域和同時涉足多個領域這兩類獲獎者的存在，而在前者中，還存在一類較特殊的獲獎者，他們雖然在整個學術生涯中聚焦科學計量學研究，但早期并非起步于科學計量領域。因此，擬探究同時涉足多個領域和發生研究領域變動這兩類獲獎者在不同學術生涯階段發表論文的學科分布，以期對科學計量領域卓越科學家的來源學科形成更為具體的認知。

圖4中1～2行的8位獲獎者在整個學術生涯中有一定比例的論文沒有發表在目標領域之中，這些獲獎者往往能夠找到其他學科和科學計量學的共通之處，從而起到相輔相成的作用。例如，1987年獲獎者Vasily V.Nalimov在量化分析、化學控制、試驗數學理論和科學計量學等多個學科均有所建樹，但始終圍繞“用概率論來描述外部世界”這一主題展開，于1969年出版首部運用數學方法研究科學發展歷程的專著《科學計量學：作為信息過程的科學發展之研究》（Naukometriya，the Study of theDevelopment of Science as an Information Process），

首創“科學計量學”這一學科名稱；又如，2003年獲獎者Loet Leydesdorff具有生物化學、哲學、社會學等多學科教育背景，其學術思想來源于科學哲學、科學社會學、數學、信息科學等學科領域，終身致力于以多學科視角思考和探索科學計量學、科學傳播等領域的理論建構與方法論問題，代表性成果包括與美國社會學家Henry Etzkowitz共同提出的三螺旋模型，該模型闡釋了知識經濟時代“大學一產業一政府”三方的協同創新關系，成為創新管理領域的新研究范式。圖4中3～4行的8位獲獎者在起步期沒有目標領域的論文發表，但最終聚焦于科學計量學相關學科發文，這些獲獎者往往能夠將原專業領域的知識技能充分運用到科學計量學研究之中，從而在目標領域大放異彩。較為典型的是LeoEgghe和Ronald Rousseau這一師徒組合，他們早期均從事數學領域的研究，進入科學計量領域之后，從數理角度圍繞科學計量指標展開了豐富而深刻的探討，研究主題涵蓋科學計數、學術表現、科研合作、引文分析等諸多方面，相關工作對于以定量方法為基礎的科學計量學具有重要學術價值。

基于上述發現，擬進一步結合獲獎者在各年份的發文數量及其高學術影響成果（CNCI值最高的5篇論文）的發表年份，分析其發文與引文跨學科性隨學術生涯的演化特征，并討論其對學術生涯可能產生的影響。需要說明的是，發表年份較早的論文的參考文獻規范程度較低、被WoS索引的情況相對較少，因此部分學者早期的引文學科多樣性難以計算。

圖5展示了3組部分獲獎者的跨學科性演化模式，分別代表上述同時涉足科學計量和其他領域、從其他領域變動至科學計量領域，以及始終聚焦科學計量領域3種類型的獲獎者。從跨學科性的演化來看，第一組獲獎者在其學術生涯的大部分時期保持著高水平的發文和引文學科多樣性：第三組獲獎者在整個學術生涯中的發文學科多樣性相對穩定在中低水平，知識來源的學科多樣性整體水平較高且波動幅度相對較大；相較而言，第二組獲獎者在起步期的發文學科多樣性較低，這與目標領域天然所具備的跨學科性存在一定關聯，長期從事目標領域研究的學者本身具有一定的跨學科水平，而早期從事物理、化學等自然科學研究的學者發表論文和知識來源相較而言會更加聚焦。值得注意的是，第二組獲獎者的學術生涯中通常會出現一定時期的論文發表中斷，這一時期大多是其研究重心從其他學科向目標領域轉移的過渡期，意味著研究領域變動對于學者持續產出成果可能具有一定的負面作用；此外，第三組獲獎者CNCI值相對高的論文更早地出現在其學術生涯中，在一定程度上說明論文發表的聚焦有助于學者更早地在目標領域取得高學術影響的研究成果。

2.3科學計量領域4類代表性科學家的跨學科模式

本研究通過對普賴斯獎獲得者發表論文和參考文獻的學科分布進行整體分析，判斷獲獎者在整個學術生涯中是否主要聚焦科學計量領域研究：進一步劃分學術生涯階段分析學科分布的演化，判斷主要聚焦科學計量領域研究的學者是否曾發生研究領域變動。在剖析不同類型獲獎者各學術生涯階段跨學科特征的基礎上，綜合獲獎者履歷信息等多來源資料數據，最終提煉出4類具有不同跨學科模式的普賴斯獎獲得者——在學術生涯全階段跨越多個學科的“兩棲科學家”，從其他領域轉向目標領域的“移民科學家”，始終在目標領域深耕的“土著科學家”以及鮮少從事科學計量學研究的“旅居科學家”，如圖6所示。這些不同類型的獲獎者伴隨著科學計量領域的發展，均為該領域做出了卓越的學術貢獻。本小節將圍繞這4類獲獎者展開進一步的分析與討論。

“兩棲”一詞原指能在水中與陸上生活或活動，在學術研究中被廣泛用于描述以相對同等的狀態處于兩個或多個平行的環境中的現象。本研究將“兩棲科學家”定義為在科學計量領域和其他學科中擁有平行學術生涯的學者，具體體現為論文發表和知識來源沒有向目標領域相關學科集中，且在整個學術生涯的大部分時期跨學科水平均較高，包括Michael J.Moravcsik、Tibor Braun、Vasily V.Nalimov、Jan Vlachy、Ben Martin、John Irvine、Loet Leydesdorff7位獲獎者。以Tibor Braun為例，他于1932年出生于羅馬尼亞，分別在1968年和1980年于匈牙利Academy Budapest獲得哲學博士學位和科學博士學位。一方面，他在分析化學領域做出了杰出貢獻，被列入《世界名人錄》（Marquis Who's Who）；另一方面，他也是科學計量學的先驅和領導者，于1978年同科學計量學之父普賴斯、《科學引文索引》（SCI）及美國科學情報研究所（ISI）創始人加菲爾德等一起創辦了定量科學研究的第一本國際期刊Sciento-metrics，并擔任首任主編．任職35年，被公認為科學計量領域的“常青樹”。中國著名科學計量學家梁立明教授曾作出評價：“Tibor Braun是一位罕見的有著兩種平行且完整科學生涯的人——作為化學家和作為科學計量學家，在兩個科學領域他都獲得了國際聲譽”。此類獲獎者的獲獎年份較早，為科學計量領域的誕生和早期發展起到了強有力的推動作用。事實上，科學計量學作為一門研究科學的學科，以定量揭示科學的發展規律為研究目標，本身就建立在其他學科發展的基礎之上，其形成的原始動力也來源于其他學科的現實需求。因此，“兩棲科學家”往往善于捕捉跨領域的研究問題，在一個新興學科的發展之初開展相關研究，進而促進其蓬勃發展。

“移民”一詞強調“永久性移動”，本研究借助“移民科學家”這一概念，指代從其他學科進入到目標領域并持續深耕的學者，具體體現為起步期未在目標領域發表論文，但整個學術生涯的發文和引文分布向目標領域相關學科聚集，包括FrancisNarin、Andras Schubert、Anthony F.J.van Raan、BelverC. Griffith、Leo Egghe、Ronald Rousseau、Peter Vin-kler、Olle Persson 8位獲獎者。事實上，作為天然具有跨學科性質的新興研究領域，科學計量學對于多學科理論、方法、視角依賴性較強，如社會學理論、數理方法、計算機技術等，因而其對于其他領域知識的需求始終存在。但隨著科學計量學不斷發展，學科壁壘日漸增高，同時涉足多個領域的學者愈發難以在科學計量領域作出突破性貢獻，因而科研人員的研究領域變動成為一種將其他領域知識帶人目標領域的重要方式，于是可以看到“移民科學家”存在于科學計量領域不同代際的卓越科學家之中。他們從各自的原領域發現科學計量學問題，例如，Peter Vinkler應其所在化學研究中心主任要求擬訂一項評估團隊研究績效的定量方法，由此將化學家的觀點和方法成功地融入科學計量領域。但應當注意的是，科研人員的研究領域變動往往具有風險，并且需要一定的過渡期，只有充分把握原領域與目標領域的結合點并在兩個領域中均擁有足夠的知識儲備，方能在目標領域中做出卓越貢獻。

“土著”在中國本土語境下指世代居住于某個地方的本地人，本研究中的“土著科學家”指自學術生涯伊始以來始終以目標領域為核心展開研究的學者，具體體現為起步期已在目標領域發表論文且整個學術生涯中發文和引文均向目標領域聚集，包括Eugene Garfield、Henry Small、Bertram C．Brookes、Henk F.Moed、Wolfgang Glanzel、HowardD. White、

Peter Ingwersen、

Katherine W. McCain、Michel Zitt、Blaise Cronin、Mike Thelwall、Judit Bar-Ilan、Lutz Bornmann、Ludo Waltman 14位獲獎者。這些獲獎者知識來源的跨學科程度各不相同，但在論文發表方面均較為集中，相對而言能夠在學術生涯的較早時期取得突破并獲獎。以Ludo Waltman為例，他擁有計算機和經濟學的知識背景，致力于通過開發基礎性平臺、算法、工具等來支撐科研評價、科技政策和科學傳播，其代表性成果包括與Nees Jan van Eck共同開發的VOSviewer可視化軟件，該軟件如今已被廣泛應用于定量科學研究。此類獲獎者著眼于科學計量學研究的核心問題和根本需求，在理論、方法、視角等方面產生重要學術創新，例如Henk F.Moed在其著作《科研評價中的引用分析》（Citation Analysis in Research Evaluation）中，圍繞引文分析方法在科研評價中的應用展開系統論述，該著作被反復翻譯、轉載、使用，根據谷歌學術統計已被引用2396次（截至2024年4月15日）?？梢姡谝婚T學科形成之后，需要更多深耕于本領域的“土著科學家”系統性、針對性、深入地探索鉆研，從而推動學科邁向新的發展階段。

特別地，默頓學派創始人Robert K.Merton不屬于上述3種類型，他長期從事科學社會學研究，較少從事科學計量學研究，但其所提出的馬太效應、科學獎勵系統、科學的社會分層等理論為原本理論積淀較為薄弱的科學計量領域奠定了重要基礎。在社會學研究中，“旅居者”是指一個在另一個國家（地區）度過了很多年卻沒有被同化的陌生人，他們暫居在另一種文化之中，但并沒有強烈融人旅居國（地區）文化的意愿。本研究借助“旅居科學家”這一概念指代如Robert K.Merton一樣對自己的非專業領域產生深遠影響的學者，此類學者相對特殊和少見。

總結而言，以上4類學者為科學計量學的創立與發展作出了重大貢獻，并且在領域內取得了卓越成就。他們在論文發表和知識來源方面表現出不同程度的跨學科性，以各自的方式融合多學科知識來促進科學計量領域的進步。應當注意的是，高水平的學科交叉固然有助于產生更具突破性的創新，但并行于多個領域或轉換研究方向往往需要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存在研究中斷、成果產出滯后等風險。伴隨著學科結構日益縱深和科學發展速度日漸提升，領域內卓越科學家的跨學科模式發生著轉變，“土著科學家”愈發成為推動科學計量學發展的重要力量。

3結論與展望

跨學科人才的重要性已成共識，但科研人員具體“如何跨學科”尚不清晰，是否需要開展跨學科研究、在學術生涯的哪一階段以何種方式跨學科等一系列問題亟待定量研究給予實證支撐。本研究以1984-2021年30名普賴斯獎獲得者為例，從Webof Science數據庫獲取其論文成果并人工檢驗信息的準確性與完整性，充分利用研究樣本不同代際可比較、學術生涯可追溯的雙重優勢，從論文發表與知識來源的二維視角刻畫科學計量領域卓越科學家的跨學科模式，并結合其學術生涯展開細粒度的剖析。研究發現，獲獎者中主要存在“兩棲科學家”“移民科學家”“土著科學家”和“旅居科學家”4類學者，他們具有不同的跨學科模式，并且分布在科學計量學發展的不同階段。

研究結果能夠從個體成長與學科發展的雙視角為科研人員的跨學科模式選擇提供一定參考，進而加強跨學科人才隊伍建設，促進學科交叉融合發展。一方面，某一科學領域的卓越科學家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該領域最具影響力和學術貢獻的學者群體，能夠為青年學者從事學術研究提供重要的方向指引。例如，并行于多個領域或發生大幅度研究領域變動的學者在科學計量學發展初期發揮了重要作用，但對于當今處在學科快速發展與深化時期的青年學者而言，吸收多學科知識、相對聚焦地發表論文，則更有可能在領域內取得更高成就和產生更大影響。另一方面，某一科學領域卓越科學家的研究模式也能夠在某種意義上映射學科的發展歷程，有助于厘清該領域創立、深化與成熟的發展脈絡，從而促進學科交叉研究以及相關領域的科研管理。例如，不同年份獲獎者從“兩棲科學家”“旅居科學家”向“移民科學家”“土著科學家”的跨學科模式轉變，反映出科學計量學衍生于其他學科發展的現實需求，并不斷發展成熟而形成一門獨立學科的特征，對于這一具有學科交叉性質的領域的科研管理具有一定的參考作用。

誠然，本研究尚存局限性，有待進一步拓展和深化。其一，本研究旨在通過對普賴斯獎獲得者的分析以小見大，揭示某一科學領域卓越科學家的跨學科模式，在樣本數量及覆蓋學科范圍方面存在局限，在未來的研究中可進一步拓展樣本，在領域之間展開對比，尋求更具普遍性的規律。其二，本研究的分析主要依賴于科研人員及其成果的客觀數據以及學者的新聞報道等網絡資源，后續可適當融人訪談調研等質性研究方法，為研究結果提供進一步的解釋與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