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冬天,我都在心底盼著能與一場雪相擁,但始終未能如愿。
那天,我路過小區的方亭,不經意間瞧見假山池畔的美人梅,正悄然醞藏著一抹胭紅,像是藏著一個不能言說的秘密——原來,春的使者早已繞過寒冬的封鎖,在枝頭投遞出第一封花信。
我下意識地伸出手,指腹輕輕摩挲著粗糙的梅枝,那觸感,極像兒時老屋墻角的犁鏵。那些蟄伏在記憶深處的片段,隨著歲月的年輪,一圈圈地漫上指尖。立春前夜,父親總會把犁頭擦拭得锃亮,他說,鐵器也要曬太陽,要沾染些陽氣。今年“春打五九尾”時,我才恍然驚覺,雖然離開老家的土地已四十余載。但骨子里對節氣的那份敬畏,從未消散。
晨霧靄靄,含苞的梅朵像是裹著一層輕柔的絲綢襁褓。諺語里說,這樣的年景,雨水會很多。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幼時的故鄉,我趴在窗臺,一顆一顆數著雨滴的時光。那時,檐角的冰溜子總會在驚蟄的前夜悄然消融,化作青瓦上跳躍的溪流。母親說,這是大地解凍的悄聲細語。如今,身處鋼筋水泥的叢林,難覓這樣的景象。可每當春雨輕叩大地,我還是會下意識地望向案頭那抹嫩綠的水培麥苗,這是身居都市的我對土地的不舍與眷戀。
寒潮再次折返的清晨,幾朵明艷的紅梅,掙脫了鱗苞的束縛。花萼在凜冽的空氣中緩緩舒展,這一幕,讓我想起故鄉那些頂著薄霜,在田間播種的身影。他們微微佝僂的脊背,比任何哲學論著都更深刻地教會我:真正的春天,不在皇歷的紙頁間,而在凍土下奮力生長的根須里,在頂破冰殼的嫩綠胚芽中,在萬物與時光的頑強抗爭中。
(摘自《今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