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片凈土,我心中的凈土就是我的故鄉。我的故鄉,在彩云之南,距離春城不足百里。那里山清水秀,鳥語花香。那里的路鐫刻著我的足跡,那里的房見證著我的成長。那一間間的瓦房里盛放著我的歡笑與淚花。那里的瓦房,多是二層的土木結構,瓦面屋頂,黃土為墻,木頭做梁。記憶中的老屋是會唱歌的,純實木鋪就的樓板,踩上去咯吱作響。上樓時的咚咚聲,走在樓板上的咯吱咯吱聲,演奏出的是一首首農家歡樂小曲。
我家的屋子是在一個二進院的四合院里院的南廂房。一共兩間屋子,一間稍微大一點是堂屋,一間是廚房,廚房西南角有一道小后門,只是我記事的時候就沒有用過。臥室在二樓,用木板隔成兩間。上二樓要與住在四合院的正房南屋的大爹家共用一把木制樓梯,窗欞是木頭雕花的。四合院里外兩院共住了7戶人家。農閑的時候,各自坐在自家屋檐下閑話家常的場景時有發生。過春節的時候尤為熱鬧,里天井,外天井各栽上兩棵松樹。青松掩映,鞭炮聲聲,孩童們追逐打鬧著,大人們搬兩張方桌到院子里,圍坐桌前打牌,嗑瓜子,好不愜意。獨門獨院的村里人,最喜歡聚到我們這個大四合院門前。一來我們門前寬敞,二來也因為我們這個院子人多,熱鬧。過年的時候,我們的風俗是不允許串門的。大年初一,往我們院里張望,想進我們院里玩的人多了去了,可是住在外院的大嬸總會提醒他們,我們已經封門了(貼了春聯和門神)初二以后再來玩吧!我們院里的小孩可得意了,不用出門就可以和鄰居在一起玩了。當然這也是村里很多人家羨慕不來的。
孩童時代的我,最不缺的就是玩伴。一個院子里長大的孩子,就是最好的小伙伴。和我年齡相仿的堂姐喬香,堂妹艷惠;住在我家對門的紅萍、紅瓊一對姐妹花;住在下院的瓊花、珠瓊兩姐妹,還有天慶;稍微小一點的就是楊大嬸家的祿艷、華榮;還有大爹家的兩個大哥哥。我們一起去念書,一起上山拾柴火,一起到玉米地里找豬草的畫面,歷歷在目。我們一起跳皮筋,一起玩過家家情景依稀就在昨日。大爹家的大哥是我們心目中驕傲,因為他在西藏當兵。大爹家和我家是本家,是一個家門里的分支,我的爺爺和大哥的爺爺是親兄弟。可是童年里的大哥和我們玩的時間很少。因為年齡間隔大,當我能記事的時候,他已經外出當兵去了。他就是我們這個家族中走得最遠的人,也成為了我們的偶像,每當他回家探親的時候,大家就會圍在他身邊聽他講一些他當兵的趣事。
在我稍微大一點的時候,我家蓋新房子了,新房子的位置和老房子連接在一起。把老房子的堂屋的后山墻打出一個門洞,邁上一步臺階,就可以走到我家的新房子里。說到這里,就不得不聊一聊舂墻。起房蓋屋就要舂墻。這是我們老家蓋房子的一種方法。最近幾年我在香格里拉看到藏族人家蓋房子,還在使用著這一古老的建筑方法。
舂墻就是在用石頭砌好的基礎上,搭上舂墻的架子。用墻板搭在基礎上,左右兩塊,大約8厘米厚,長兩米左右。兩邊對稱用兩對木頭當榫卯穿插固定好,再配上舂墻棒。舂墻棒是中間細一點,分大小頭,一頭是圓柱形的,一頭是扁平的,向斧頭口一樣的。一般就是舂墻的人握著舂墻棒中間上下把倒在固定好的兩塊墻板間的泥土給錘實了。一層土要一遍又一遍的錘實,然后再加上土,再打實。反復幾次,和墻板的高度差不多了。再把墻板打開,往前接上,到了墻端,又往上一層舂墻。舂墻的時候需要分工合作,有挑土料上墻的,有舂土的。墻矮的時候,用撮箕把土裝了倒進墻板的。到了一米多以后,就要搭架子墊高,才能把土倒進墻板里。再往高一點就搭架子,鋪上木板,人們肩挑土料往上送。我們的房子都是兩層的,墻一般要舂到7米高左右。
舂墻蓋房子,需要很多勞力,自己一家人是完不成的,這個時候,鄰里關系就顯得尤為重要。做人好的人家,大家都愿意幫忙,人多力量大,墻舂的就快一些;人緣差的都請不到人幫忙,那就是一件非常讓人頭疼的事情。幫忙幫的是情分,幫的是人與人之間的溫暖。鄉鄰們一下一下舂出來的墻,一撮箕,一撮箕壘砌的高墻,一片一片蓋起來的瓦,這樣的屋子傾注了很多很多的東西在里面。這樣蓋起來的房子似乎更能為人遮風避雨。
我家新房子蓋了兩間。一樓,一間堂屋,一間邊間堆放雜物。新房的左邊蓋了一小間廂房,只有一層,做了廚房。堂屋正中間靠后山墻擺放著供桌,左邊靠墻角的地方擺著一張轉角柜。右邊擺著一張老式八仙桌,用來放一些雜物。轉角柜高1米8左右,與屋頂差幾十公分。分為上中下三層結構。上面那層裝著玻璃門,中間那層敞開著,下層裝了兩扇木門。后來中間那層就用來擺放電視機。堂屋里進門的左邊擺著一組轉角沙發。右邊門后就放著草墩,竹凳。對了,堂屋里還放了一張吃飯的四腳方桌。平時是桌面朝墻立起來放著,吃放的時候再放下來。樓梯靠著老房子的后山墻,轉角處靠老房子地方開了一道門,就與老房子的二樓打通了。新房二樓的走廊欄桿是用鋼管做橫欄,鋼筋做豎桿焊接而成的。可以憑欄眺望遠山。兒時覺得欄桿是很高的,可是現在站在上面覺得有點矮,而且略顯單薄。新房子當面的隔墻用的是磚頭砌成的。二樓房間的隔斷仍然沿用木板。廚房的房頂就砌成一個小曬臺。
兒時的我們在樓上寫作業。書桌可以是媽媽的縫紉機,擺在走廊上。用縫紉機的臺面當書桌寫字坐姿是最舒服的。邊寫作業,還可以聆聽墻外路上行人的談話,或者悄悄的看著遠處的青山發會呆。書桌有時候是一把椅子的凳面,還要搬個草墩坐。椅子不高,寫字的時候就要趴著一點,姿勢不是很舒服。但是用椅子做書桌可以靈活搬動擺放的位置,可以搬到曬臺上寫作業。在曬臺上可以直接仰望藍天白云,還可以乘大人不注意的時候,趴在草墩上,透過曬臺圍欄中間的孔洞,穿過一樓的窗戶偷偷和家人一起看電視。
兒時的我沒有書房,但喜歡讀書。悄悄的“不務正業”,躲著看小人書,看小說的場景回想起來,還讓人忍俊不禁。藏在床底的《少年文藝》是我最難以忘懷的一本雜志;躺在褥子底下的《冰川天女傳》是我最喜歡的武俠小說。躲在窗戶洞里讀的《穆桂英掛帥》《鏡花緣》《女駙馬》等等,都藏在我的記憶里。家里的每一個房間,每一個角落,都有我成長的印記。
新房子建成了,最開心的就是可以看到陽光灑進屋子的情形,明艷動人,溫暖無比。老房子原來的堂屋起初還保留著火塘。冬天我們一家子,圍著火塘烤火的情形至今難忘。火堂上三腳架支著的鍋里咕嘟咕嘟煮著的臘肉,那香味一直在記憶中縈繞。冬天的炭火烤熟的糍粑,燒出來的餌塊是現如今再也吃不到的美味。后來,改建了一下。火塘就被填起來了。正面用磚砌了墻,老式的木頭雕花窗欞換成了玻璃鐵窗。屋子比以前亮堂多了,吊了頂,改建成了客廳。屋子依然是那間屋子,我們也在慢慢長大,但是沒有了火塘,一家人圍火塘而坐的日子也就一去不復返了。取而代之的是坐在一起看電視,靜靜的看著偶爾會對電視情節發表一點點看法,更多的是自己看了。如今,電視被手機取代了,人手一部手機,各看各的,各玩各的,家人間的交流似乎慢慢地將變成奢侈品了。人越長大,家里越安靜了。
隨著我們成長的步伐,父母搬到城里居住了。住的房子越來越漂亮了,但一道道防盜門,防住了小偷,也防住了鄰居間的那份親近;一條條過道,把鄰里間隔得越來越遠了。坐在自家窗下與鄰居閑聊,那更是不可能的事了。住在鋼筋混泥土澆筑出來的房子里,多了明亮寬敞,缺少了一份溫情。鄰里間距離遠了,心也更遠了。不用自己起房蓋屋了,鄰里間也少了一份互相幫助;不用自己起房蓋屋了,鄰里間也變得越來越陌生了。為了讓心里得到些許慰藉,我們有時候戲稱住在一個小區的人為一個村的人。其實,我們又何嘗不知道此村始終非彼村,小區里的鄰居終究不是同村人。
成長也就意味著離別。離開老屋,外出求學;離開老屋,去謀生;離開老屋,住進新屋;漸漸遠去的老屋,終究成了曾經的家。一切的一切就是這樣自然而然的發生。猶如太陽會落下,月亮會升起一般,誰也阻止不了。又猶如四季輪回,日月交替,是的,一切都是自然規律而已。萬物都逃脫不了這個宿命。
的確,成長就是不斷離別的過程。在那座老屋里,我們送走了爺爺,送走了奶奶,送走了至親至愛之人。最終,我們離老屋越來越遠,離那座四合院越來越遠。曾經歇息的港灣,成了魂牽夢縈的昨天。因為成長的腳步,帶領著我們不斷尋找停泊的新港灣。老屋終究成為了節假日的驛站,成為緬懷昨日的地方。拍張照片吧,我們想抓住的昨日,想留住的童年,終究是回不去啦。
當看到微信群里,舅舅發出的那張老屋的照片時,是那么的親切,是那么的溫暖。透過那房屋,看到了年少時候的舊時光;那里存放著爆米花,那里存放著米桿(一種用大米制成的零食),存放著糖果。也因為老房子的每一個角落都鐫刻著成長的痕跡。還因為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叫親情的東西。親人們給以的溫暖,足以抵御人生路上遇到的風霜雨雪,足以治愈成長的每一道傷疤,也能幫我們渡過人生的冬天。當時光的印記儲存夠足夠多的溫情時,我們也終將活成一個溫潤的人。
無論我們走得多遠,老屋永遠是一個溫暖的存在。的確,就如我和舅舅在聊老屋的時候。他說的,有些東西是刻在骨子里的,雖不常憶起,卻不時在夢中閃現。那些不斷老去的房子,那些我們不斷遠離的房子,或許某一天就不存在了,可是我們走過的路,成長的過程,那些被親人呵護的時光永遠不會老去。它是每一段人生的動力,是起點,更是相伴一生的支點。老屋,我們漸漸遠離的地方;老屋,我們回不去的故鄉!任歲月無情,時光永遠不老,老屋永遠是心底最溫暖的港灣,永遠的心靈棲息地。
陪我長大的你們,此時此刻,在干什么呢?你們還記得一起在老屋渡過的時光嗎?那些年一起走過的童年,還在您的記憶里嗎?那些年一起走過的你們,還好嗎?
四季更迭,時光流轉,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永遠有座院子,有間屋子,有個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