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個狂想曲

半只月亮

遠古的陶罐嵌入藍色的水

喂養曠野羊群和牧羊女

孤獨的牧羊女

背得動天空，也背得動草場

唯獨背不起大山

綿軟的云團蹲在山頂

搊起半只月亮

宣誓下午四時的晴朗

半只月亮，悠閑且孤單

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又看看羊

半只月亮，替我再看一會兒羊吧

背陰山的露水已經打濕我的鞋襪

我還有很長很蜿蜒的路要走

我要去認領秋天深處那六顆星辰

告訴它們

只需再飄落一片黃葉天就更冷了

我要趕在天黑前找到遺失的火種

點亮數十個空曠的夜晚

坦白說

走近羊群

無論在河底還是山腰或是坡頂

小路走了多少遍

有多少個岔路口

每條岔路延伸到哪里

我跌倒了多少次

山里會留下我多少腳印

黃桑果樹葉落了多少回

我都能一一講給你聽

把我變成我的

是將我活脫脫吞進黑夜

是將我硬生生吐出天明

而非我的名字

戀曲

秋風鋸開的葫蘆瓢

剛好用來舀起漏水的冬日

從北方來馱著冰雪的馬兒

大抵已經過橋了

就快到達高原

這個時候

請不要留戀落滿山間的黃葉

也不要駐足凝望漸漸委頓的紅楓樹

它們都會被路過的拖車拉走的

吐著白煙的拖車向南邊行駛

第十一排二十一座

杜鵑還沒來得及拉緊琴弦

野櫻花提前寫好了冬日的戀曲

心事

一群羊的心事

塞滿牧羊女的帆布包

哦！一股風吹著哨子在草場奔跑

吹開了小野菊的笑臉

吹亂了牧羊女的發辮

天邊的白色馬車慢悠悠地踩著夕光

一個人和羊群的涌動即將陷入暮色

又一股風吹過來的時候

羊群正好漫過紅土坡

橄欖林正好落下果子

每落下一顆

包包里就無端少一個心事

向前

霧燈剛剛擰亮，車子動起來

幾只花燕子迎著燈光飛舞

飛一會兒又落到路基跳一會兒

樂此不疲，只鳥的翅膀多么自由

我試圖超越它們

但始終被甩在它們身后

而我身后，天漸漸亮著

我被驅趕著，一直被驅趕著

不敢停下

我看見草木懷著痛苦的夢

伴隨桃花的第一聲尖叫彎向大地

終于，我又一次向天邊煥新的魚肚

白討要了一天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