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姑蘇繁華圖》的蘇州歷史文化名城研究

摘 要：京杭大運河、太湖、石湖等的交匯，造就了清朝乾隆時期蘇州的繁榮景象。運用比較法研究《姑蘇繁華圖》，分析作品中體現的蘇州城市風貌、社會經濟狀況和文化藝術特點。以紀實敘事為主的運河圖卷具有史料性和藝術性的雙重價值。

關鍵詞：《姑蘇繁華圖》；蘇州段大運河；歷史文化名城

基金項目：本文系江蘇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大運河江蘇段主題中國畫創作與歷史文化名城研究”（21YSD015）研究成果。

京杭大運河江蘇段是最先開鑿的區段，承載了豐富的歷史和文化底蘊。它不僅是中國人工運河的鼻祖，更是中國大運河文明的搖籃。大運河四大名都中的三個城市在江蘇境內，尤其是蘇州，大運河貫穿它的境內，在歷朝歷代都是水上交通要道，不但繁華熱鬧，還成為給政治、經濟、文化發展不斷帶來正面作用的關鍵水域。

在清朝乾隆年間，中國社會步入了發展的巔峰時期，蘇州作為這一時期的經濟重鎮，其繁榮景象尤為引人注目。孫嘉淦在其著作《南游記》中對蘇州的繁榮景象給予了極高的評價：“姑蘇控三江、跨五湖而通海、閶門內外，居貨山積，行人水流，列肆招牌，燦若云錦。”其繁華程度甚至超過了京城。顧公燮在《消夏閑記摘抄》中也對蘇州的商業繁榮進行了生動的描繪：“洋貨、皮貨、綢緞、衣飾、金玉、珠寶、參藥諸鋪，戲院、游船、酒肆、茶店，如山如林，不知幾千萬人。”這些文獻記載不僅展現了蘇州在乾隆時期的經濟繁榮和社會活力，也反映了當時中國社會的整體發展水平。蘇州的繁榮，正是康乾盛世的一個縮影。

一、精工細作的《姑蘇繁華圖》

歷朝歷代的文人墨客對蘇州這座水上文化名城的贊美之詞源源不斷，溢出于詩詞歌賦，留痕于琴棋書畫。

唐代詩人白居易與蘇州有著不解之緣。他曾任蘇州地方行政長官，其詩詞如同畫家筆下的畫卷，不僅描繪了自然風光，還深刻地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生活，勾勒了一幅幅生動的畫面，讓我們得以窺見那個時代的風貌。

蘇州的繪畫名家眾多。徐壇秋在《吳門畫史》中記載，兩晉到清末有畫家1 200余人。明代中葉后，蘇州的美術創作開始進入最繁榮時期，以沈周、文征明、唐寅、仇英為代表的吳門畫派在中國美術史上赫赫有名，影響深遠，與地域經濟發展關聯密切。清代的康乾盛世加速了大運河的繁榮發展，更促進了南北文化藝術的多元交流，無論是宮廷繪畫還是民間丹青都獲得了較大的發展。清代文人畫風靡，崇古和創新兩種趨向并行。歌頌皇帝南巡豐功偉績的宮廷紀實繪畫與前代院體繪畫相比也呈現出新的風貌，其中的《康熙南巡圖》《南巡紀道圖》《姑蘇繁華圖》《乾隆南巡圖》等一批佳作是研究蘇州繁華景象的珍貴文獻，為研究中國大運河發展史提供寶貴圖文資料。徐揚是這些畫家中的典型代表，他因進獻《南巡紀道圖》而被乾隆皇帝欽定為宮廷畫家，繪制了多幅運河題材的紀實畫卷。

《姑蘇繁華圖》，原名《盛世滋生圖》，這是一幅細膩描繪清代乾隆時期蘇州城市風貌的杰出巨作，是徐揚傾注24年心血精心創作而成，被譽為繼《清明上河圖》之后的又一藝術瑰寶[1]。該畫采用紙本設色技法，其高度為35.8厘米，總長度達1 225厘米，尺幅總長度是《清明上河圖》的兩倍有余。

在這幅畫卷中，徐揚巧妙地刻畫了上萬個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展現了千棟風格各異的房屋建筑，還繪制了形態各異的橋梁、客貨船只、商號招牌……每一處細節都透露出作者對這座城市繁華景象的深厚感情和獨到見解。這幅作品不僅是一幅藝術佳作，更是研究清代蘇州社會經濟和文化的重要圖文資料。

從靈巖山的秀麗風光啟程，向東穿越木瀆鎮，過橫山，渡石湖，歷史上方山、介獅和兩山之間，進入蘇州古城，經過盤門、胥門、閶門的古韻，穿過山塘街的熱鬧，直至虎丘山的雄偉。畫家以細膩的筆觸，從鄉村到城市，精心描繪了山前村的寧靜、木瀆鎮的熱鬧、蘇州城的繁華以及山塘街的喧囂。在這連綿數十里的圖景中，湖光山色、田園風光、村鎮城池、社會風情交織，展現了兩百多年前的宏偉與富麗，為研究這一時期的歷史提供了寶貴的視覺資料。

在藝術表現上，這幅作品采用了傳統的散點透視技法和長卷形式，同時，畫中巧妙地融入西洋畫法的元素，這種中西合璧的風格，無疑是受到了宮廷西洋畫師的影響。在構圖與布局上，《清明上河圖》與《姑蘇繁華圖》之間有著明顯的師承關系[2]。前者以汴河為主線貫穿全畫，后者則結合江南水鄉的特色，以胥江、京杭大運河和山塘河三條河流為紐帶，巧妙地將自然風光與城市繁華融為一體。畫面細致地記錄了清代蘇州的熱鬧場景，畫中人物眾多，他們中有耕作的農人、經營的商人、巧手的工匠，還有前來觀光的游客等，這些人物的互動與活動展現了蘇州作為江南文化與經濟樞紐的盛況。該作品以其獨特的藝術魅力和歷史價值，成為研究中國古代社會經濟和文化的重要窗口。

二、如詩如畫的蘇州運河文化古跡

蘇州，這座享譽世界的水城，因其水道縱橫、河網密布，被譽為“東方威尼斯”。城內外，河流湖泊交織成一張巨大的水網，護城河與運河或相連，或交融，或并行，構成了一幅獨特的水鄉畫卷。歷史上的汴河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遷，而大運河的蘇州段依然流淌至今，見證了這座城市的悠久歷史[3]。真正的景致之美應如同詩篇與畫卷一般引人入勝，徐揚的《姑蘇繁華圖》便是這樣的杰作。它不僅以細膩的筆觸描繪了姑蘇的繁華景象，更如一首長詩，將這座城市的盛景和生活娓娓道來。

（一）山前村與木瀆鎮

徐揚在構思《姑蘇繁華圖》時，從實景與藝術表現的角度入手，作品全景以山前村伊始，自西向東描繪了山前村、木瀆鎮、石湖、蘇州府城、山塘河和虎丘等運河段水域。山前村屬于木瀆鎮的管轄區域，村落與鎮臨近，依靈巖山腰而建，背山面水，四周樹木繁茂，農田有序，花草芬芳，水流緩淌，人居環境良好。畫中男人耕地、婦人紡織、孩童讀書、匠人建房、商人賣貨的場景描繪藝術化地表現出農業、手工業、商業、旅游業等方面的發展情況，更體現出康乾盛世時期村鎮的發達。

清代，江南村鎮典型代表的木瀆鎮能成為吳邑的首鎮，皆因京杭大運河、太湖、石湖等的交匯，當地不僅適宜居住，還是貨運的中轉地。這塊風水寶地上林立著眾多的御碼頭、濟貧社倉、米店、貨店、鐵鋪、窯廠、學校、城隍廟，體現出此地商業和文化都很發達。畫面用三分之一的版面去描繪木瀆地域，足以說明其在當時的重要地理地位。這不僅在《木瀆小志》中有記載[4]，吳良鏞院士也在論著《中國建筑與城市文化》中闡述了蘇州城在明朝資本主義萌芽時期，因經濟與文化藝術蓬勃發展，促使作為城鄉紐帶的小城鎮也進入繁盛時期。

（二）蘇州府城

城墻外的護城河是京杭大運河的一部分，水路較為單一，沿岸布滿商業街，石橋橫跨其上，橋兩側則是棚戶和地攤，形成獨特的商業景觀。河灣與城墻腳下設有碼頭，河中船只往來頻繁，井然有序，營造出繁華的水上貿易景象。

蘇州的城墻外街市繁榮，熙熙攘攘的行人匯聚成熱鬧的場面。城墻內設有甕城和水門，水路便捷，角樓則用于瞭望和防守，體現出蘇州城的軍事防御價值。城內的道路布局錯綜復雜，蜿蜒的街道有效應對城市的地形特征，各種建筑密度不一，間有園林，增添了生機。政府、教育等機構，如知府衙門、文廟等，在此密集分布，顯現出城市的管理與文化傳承。

《姑蘇繁華圖》中描繪的胥門是蘇州古城的西門，作為水陸交通的樞紐，它的城樓與防御設施細致呈現了古城的防御體系。胥門附近的繁忙碼頭展示了其作為物流集散地的重要性，商鋪林立的街道上，商業活動極為活躍，映射出市井生活的真實面貌。隨著時間推移，現代的胥門區域已成為商業與居住的熱點，同時保留了歷史遺跡，并融入現代化特征，交通方式也更為多樣化。

閶門作為蘇州古城的西北門，在《姑蘇繁華圖》中同樣展現出商業繁榮的景象。它靠近京杭大運河，成為水陸交通的樞紐，街道上商賈云集，小販、手藝人與行人的交織，生動展現了市民生活。閶門的防御設施同樣被細致描繪，體現出城市規劃的智慧。此外，閶門附近的學校展現了蘇州作為文化教育中心的特點。各種節慶活動更是將閶門區域的熱鬧氛圍推向高潮，吸引著市民與游客共同參與，成為蘇州文化與商業交融的生動縮影。

（三）山塘河與山塘街

山塘河作為大運河向西北延伸至蘇州古城的主要水道，從白洋灣向南流淌至閶門，全長約6 200米。這條河流不僅與大運河相連成了一個水網，而且與它并肩的山塘街更是一條充滿歷史文化氣息的著名街道。山塘街融合了居住、商業、旅游、民俗和工藝等多種功能，濃厚的吳地文化特色使其名聲遠揚，吸引著無數游客流連忘返，甚至連帝王也為之傾倒——北京頤和園中的蘇州街相傳便是以山塘街為藍本而建。

在蘇州的版圖上，山塘河與山塘街不僅是地理區位，亦是映射該城悠久文化傳承的獨特印記，它們見證了蘇州的歷史更迭，蘊含著深厚的文化記憶，構筑起了連接過去和現在的紐帶，堪稱蘇州民眾引以為榮的文化財富。而這一切，是從曾任蘇州刺史的大詩人白居易開始的，他親自策劃并指揮了山塘河的開鑿工程，還沿著河岸修建堤壩，即白公堤，也就是今天的山塘街。《長洲縣志》和《蘇州府志》都記載山塘河開通伊始就與大運河相連，并成為運河水系的一部分。白居易的詩《武丘寺路》描述的就是山塘街的繁盛：“自開山寺路，水陸往來頻。銀勒牽驕馬，花船載麗人。芰荷生欲遍，桃李種仍新。好住湖堤上，長留一道春。”[5]白居易在蘇州任職期間，常揮灑筆墨寫下眾多贊美蘇州之詩，蘇州因他的駐足而煥發光彩。其影響力堪比蘇軾在杭州留下的深刻印記。蘇州的河流就像白居易的詩一樣充滿了詩意與畫意，它們不僅是城市的地理特征，更是文化的象征，承載著蘇州的歷史與記憶，流淌著這座城市的靈魂。

徐揚在《姑蘇繁華圖》中巧妙地刻畫了“一村、一鎮、一城、一街”，使蘇州的興旺之景躍然紙上。“一街”即指山塘街。流通者在山塘街設立攤點，原因是山塘河作為大運河的主干水道，對于貨物的流轉起到了至關重要的推動作用。在山塘古街兩側，眾多店鋪源源不斷地引入異地貨品，同時把姑蘇特產輸送到華夏各地，借助古老的大運河，這些商賈的交易脈絡遍布中華大地。

（四）虎丘

提及山塘街，就不得不提到虎丘。虎丘位于大運河邊，其名聲遠超山塘街。白居易《武丘寺路》提到的“武丘”，實際上就是虎丘。

山塘河的歷史相較之下不如虎丘那般長久。相傳，春秋時期，虎丘就是吳王闔閭的離宮所在。闔閭在吳越之戰中負傷后死去，其子夫差把他的遺體葬在了這里。到了魏晉南北朝時期，虎丘逐漸成為游覽勝地。至唐代，虎丘因避唐高祖李淵祖父李虎的名諱而改名武丘。當時，雖然虎丘與城區的距離并不算遙遠，但因為道路和河流的溝通不暢，交通極為不暢達，白居易組織修建了直通虎丘的山塘河街后，虎丘的交通狀況才得到了極大的改善。這不僅提升了虎丘的知名度，還使其成為大運河航運的重要航標。自唐往后，虎丘在無數的文人騷客筆下被反復吟詠。在唐宋兩代，就有白居易、劉禹錫、李商隱、范仲淹、王安石、蘇軾、范成大、曾幾等詩人在這里留詩。楊萬里有詩作云：“許市人家遠樹前，虎丘山色夕陽邊。石橋分水入別港，茅屋垂楊仍釣船。”到了明清時期，虎丘愈加繁盛，清康乾二帝也曾多次游歷虎丘并留下數首詩歌。

三、結語

在中國傳統人物畫中，有一種以敘事為主線的繪畫形式，被稱為“人物故事畫”或“歷史故事畫”。這類畫作以作品內容為中心，具有強烈的教化育人的功效。《姑蘇繁華圖》就是一幅為政治抒情，記錄姑蘇繁華現實情景的敘事畫作。在無照相機、手機拍攝照片、視頻的年代，寫實與藝術并存的畫作就起著記錄當下事件的重要作用，“以圖證史”“圖史互證”，具有非常重要的歷史價值。

蘇州的運河文化古跡，不僅是城市發展的見證，更是文化傳承的重要載體。通過《姑蘇繁華圖》研究蘇州這座歷史文化名城曾經的繁榮，了解大運河與文化名城相融共生的關系，不僅可以豐富我們對清代城市生活的認識，也能加深我們對中國古代社會經濟和文化發展的理解。歷史故事畫具有視覺的直觀性與美觀性，是連接過去與現在的橋梁，能更加激發我們對歷史的研究興趣，促進我們對文化遺產的保護和傳承。從文化藝術傳承的角度，應該提倡當代畫家承古拓今，繼續創作表現符合時代主題的人物故事畫，從而為現代社會的發展留下既能敘事又有藝術性的繪畫長卷。

參考文獻：

[1]徐揚.姑蘇繁華圖[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6：128.

[2]張勇.北清明南姑蘇：《清明上河圖》與《姑蘇繁華圖》風俗畫研究[M].北京：故宮出版社，2016：549.

[3]熊探賾.從《姑蘇繁華圖》管窺清代蘇州城鄉風貌[J].安慶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1）：125-128.

[4]張郁文.木瀆小志[M].蘇州：利蘇印書社，1928：181.

[5]白居易.白居易詩選[M].孫明君，注.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21：320.

作者簡介：

譚鴻遐，南京信息工程大學藝術學院教授。研究方向：中國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