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斗雞”漂洋過海

眾所周知，1745年這艘商船滿載著來自中國的700噸貨物返航瑞典，在距離目的地哥德堡港口900米的地方觸礁沉沒。船上貨物包括370噸茶葉、100噸瓷器，還有絲綢、藤器等商品，在海底靜靜地躺了160多年，直到20世紀初由瑞典收藏家詹姆斯·凱勒（JamesKeller）組織打撈才重見天日，獲得全球矚目。

“戰(zhàn)況”扣人心弦

這條船上大量的中國瓷器，為何瑞典國王卡爾十六世對青花斗雞紋盤情有獨鐘，并將其視為國禮相贈廣州呢？這件清乾隆青花斗雞紋盤，高2.3厘米、口徑22.1厘米、足徑12.4厘米，是哥德堡號沉船打撈出水的一件品相完好、紋飾精美的青花瓷。盤外沿繪清代青花瓷常見花草紋，中心圖案為尋常人家院內(nèi)兩只蓄勢待發(fā)的雄雞，巴掌大的圓圈內(nèi)用拙樸自然的筆觸勾勒出一幅充滿意趣和生機的生活小景，可想而知它帶給遠在大洋彼岸的瑞典民眾無窮的想象和驚喜。這件瓷器除了具有出自哥德堡號沉船這一獨特的歷史信息外，還蘊含著豐富的中國文化內(nèi)涵，也是中瑞兩國數(shù)百年友好歷史的特殊紀念物。

斗雞是中國傳統(tǒng)民間娛樂活動，最早可追溯至春秋戰(zhàn)國時期，據(jù)《左傳·昭公二十五年》記載：“季、郈之雞斗，季氏介其雞，郈氏為之金距?！边@是史籍所載季平子和郈昭伯之間斗雞的情景，據(jù)說二人為了取勝想盡一切辦法：季平子在雞翅膀上撒芥末以傷害對方雞的眼睛（又說在雞身上涂膠漆充當鎧甲）；郈昭伯則給雞腳捆綁鐵片來增強戰(zhàn)斗力，現(xiàn)場戰(zhàn)況激烈，扣人心弦。

這一活動不僅只在中原地區(qū)流行，在西北地區(qū)同樣流行。1977年甘肅省酒泉市果園鄉(xiāng)丁家閘考古發(fā)現(xiàn)的五號墓距今約1600年，屬于東晉時期，前室頂部中心彩繪復瓣蓮花藻井，下分五層，分繪天庭、人間、地下三重境界，其中人間部分生動反映了墓主人生前燕居行樂、出游以及莊園中農(nóng)耕、桑蠶、運輸?shù)壬a(chǎn)活動以及庖廚、居飲場景，更有漢、羌、鮮卑、匈奴等各民族大融合的景象，是這一時期河西地區(qū)歷史面貌的重要圖像資料。其中北壁下層有一幅塢與斗雞圖，高約50厘米、寬約65厘米。畫面主題為一座高大的兩晉時期塢堡，上方有望樓，大門敞開，一披發(fā)仆人立于中。塢前有雞架，以墨彩繪畫了分立左右、蓄勢待發(fā)的兩只雄雞，皆雄壯有力、來勢洶洶，一場惡斗即將拉開帷幕。

抨擊現(xiàn)實生活

大唐盛世，民間娛樂活動豐富多彩，斗雞這一民間娛樂活動也發(fā)展至頂峰，成為具有固定規(guī)則和儀式的競技活動，風靡全國。據(jù)說唐玄宗就是一位狂熱的斗雞愛好者，經(jīng)常在元宵節(jié)、清明節(jié)舉行規(guī)模盛大的斗雞比賽，還在宮中設立雞坊，從民間精選千百只雄雞，派五百禁軍專門馴養(yǎng)這些“戰(zhàn)將”。美國納爾遜·阿特金斯藝術博物館藏宋人李嵩繪《明皇斗雞圖》，縱23.5厘米、橫21厘米，描繪唐明皇勒馬觀賞斗雞的情景：明皇閑適愉悅地觀戰(zhàn)，兩只斗雞引頸收翅，即將全面進攻?？此剖⑻瓢矊?，實隱漁陽鼓聲，天寶之亂一觸即發(fā)，大唐由盛轉(zhuǎn)衰。藝術史研究學者認為此名畫以史為鏡，警示后世君王安逸可能亡國，居安思危、勵精圖治方得國泰民安。另有故宮博物院藏《明皇斗雞圖軸》，為明代絹本設色畫，縱168.5厘米、橫102厘米，繪唐玄宗出行途中觀賞斗雞的情景，同樣表達了對唐代皇族沉迷斗雞的諷刺。

從三國曹植、晉朝劉楨的《斗雞詩》始，至明清時期，流傳下來數(shù)十首與斗雞相關的古代詩詞，既有描繪斗雞的緊張場面，更多抨擊皇親權貴沉溺斗雞、氣焰囂張、不思進取。如李白《古風》（其二十四）：“大車揚飛塵，亭午暗阡陌。中貴多黃金，連云開甲宅。路逢斗雞者，冠蓋何輝赫。鼻息干虹蜺，行人皆怵惕。世無洗耳翁，誰知堯與跖。”杜甫亦有《斗雞》云：“斗雞初賜錦，舞馬既登牀。簾下宮人出，樓前御柳長。仙游終一閟，女樂久無香。寂寞驪山道，清秋草木黃?！边@些詩皆表達了詩人對現(xiàn)實生活的諷刺與抨擊。

文化交流使者

在歷史長河中，因斗雞而牽連自身、從此仕途改向、最終英年早逝的歷史人物，王勃的經(jīng)歷可謂絕無僅有。眾所周知，初唐四杰王勃是少見的神童，6歲便能寫詩，9歲不僅讀完顏師古注《漢書》，還撰寫了《指瑕》十卷更正顏注的錯誤。16歲時他雖未達到法定年齡不能參加科舉考試，卻通過特殊考試一舉高中，被授予朝散郎一職；經(jīng)主考官推薦，進入高宗第六子沛王李賢府中任修撰，也就是陪沛王讀書。當時皇子們也沉迷斗雞，一天英王李顯興致勃勃地到沛王家，準備玩斗雞。王勃為了顯示自己的才華，博沛王一笑，竟然寫下一篇《檄英王雞文》，想用文字消磨英王雄雞的斗志，為沛王的雞助威吶喊。此事傳到唐高宗耳中，龍顏大怒，須知檄文為古代專門用于征召、曉諭的一種政府公告，或是聲討、揭發(fā)罪行的文書，不可隨便亂用。王勃竟將其用于皇子斗雞一事，矛頭直指英王，亦有挑撥皇子關系之惡意。高宗認為此舉乃挑戰(zhàn)官威、大逆不道，直接下令：“二王斗雞，王勃身為博士，不進行勸誡，反作檄文，有意夸大事態(tài)，實屬挑撥二王關系，當立即逐出長安?！?/p>

從此王勃遠離政治中心，后因窩藏、殺害官奴犯了死罪，幸因高宗換年號大赦天下免于一死。之后這位少年得志的博士仕途無望，遠赴交趾探望被貶的父親，回程時不幸溺水身亡，年僅27歲。

回望歷史，祖先們留給我們無盡的智慧與啟迪。作為十二生肖之一的“雞”，也許是其中與人們?nèi)粘Ｉ钭蠲懿豢煞值?，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象征勇敢、善斗，寓意吉祥、吉利、守信、勇敢。元代開始瓷器上出現(xiàn)雞紋，明代大量使用，最著名的是成化斗彩雞缸杯，清康雍乾和光緒朝也常見雞紋主題瓷器。斗雞這一古老習俗，至今還是民間喜愛的娛樂活動，也曾作為外銷瓷上的精美紋飾飄洋過海，向海外各國傳播中國文化，成為中外文化交流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