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琦書法取法及其書法藝術風格探究

［摘 要］ 古人著錄中多有提及韓忠獻公學書刻苦，且書藝高超。其書跡傳世計有十余件，但其中半數已佚散，算上翻刻、碑刻在內有七八件留存，而墨本真跡僅有四件。在這四件真跡中，有兩件出自《北宋韓琦楷書信札》卷。韓公善書，目前對其書法取法及書法藝術風格尚未形成系統的研究，這對書壇及學書者而言無疑是一大遺憾。以《信宿帖》和《旬日帖》為核心，力求完整、全面、立體地剖析韓琦的書法取法及其藝術風格。

［關" 鍵" 詞］ 韓琦；《信宿帖》；《旬日帖》；書法取法；書法風格

引言

韓琦是北宋書法家，同時也是政治家、詞人。韓琦書藝在諸多古籍中均有論述，足以證明韓琦書法的價值及意義。目前的研究更多關注于韓琦書作遞藏流傳情況的闡述和說明，部分研究中存在籠統和不深入的情況，缺乏對韓琦書法藝術的系統研究。本文重點研究韓琦的書法取法，并對其作品做橫向、縱向對比，探究其書法藝術風格。

一、淺談韓琦其人

韓琦生于官宦世家。五代祖韓乂賓，累官冀、深、趙三州節度判官，朝議、檢校太子、左庶子兼御史中丞，賜紫金魚袋，唐僖宗光啟二年（886年）去世［1］。韓琦善詩文、工書法，尤善楷書，相傳其家中收藏書籍有上萬卷，都經其親手點校，丹黃粲然、列屋而藏，在河南安陽筑有“萬籍堂”。其文，詞器典重；其詩，高雅天真；其書，磅礴大氣。

韓琦幼年喪父，由兄長撫養成人。他自幼便飽讀詩書，學問過人，至宋仁宗天圣五年（1027年）考取功名后步入仕途，為相十載，輔佐三朝，扶立二帝。他直言進諫、為人正直，在軍事、政治和文藝方面對后世產生了深遠影響，世人將其與范仲淹并稱為“韓范”。

《書林紀事》載：“韓忠獻少年貧時，學書無紙，莊門前有大石，就其上學字，晚即滌去。遇烈日及小雨，張敝傘自蔽，率以為常。”［2］307其書，工整謹嚴，尤如其人，襟懷坦白。

二、尚意書風影響

（一）“文治”天下

唐后期，士族門第觀念逐漸消亡，庶族入仕登上歷史舞臺。由于五代時期兵亂不斷，宋代統治者便采用“文治”平天下的治國之法。“文治”舉措主要有以下幾點：第一，右文崇儒，廣開科舉，以網羅天下英才。太宗初即位，即思疆域遼闊，欲為天下選賢舉能，于是大開科舉之門，曾說：“朕欲博求俊乂于科場中，非敢望拔十得五，止得一二，亦可為致治之具矣。”［3］“以文抑武”形成了“皇帝與士大夫同治天下”的局面，皇帝不再擔任主角，而是以配角的身份立于士大夫之中，整個社會環境更自由與輕松，加之佛教禪宗思想的盛行帶來藝術思想的解放，這為尚意書風的形成奠定了重要的基礎。

（二）尚意書風的形成與發展

清代梁巘《評書帖》云： “晉尚韻，唐尚法，宋尚意，元明尚態。”［4］575何為“意”？東晉衛夫人在《筆陣圖》中曾提道：“若執筆近而不能緊者，心手不齊，意后筆前者敗；若執筆遠而急，意前筆后者勝。”［4］23而陳振濂先生在《尚意書風郗視》一書中提出，宋書尚意中的“意”特指書法中抒情的一面，強調了書法的人文主義，更注重書者情緒、情感的抒發，強調了人的本身價值和作用［5］7。正如劉熙載在《書概》中提道：“書，如也，如其學，如其才，如其志。總之，曰如其人而已。”［6］381同樣強調了書法是書者精神的跡化。

唐代李白、張旭的寫意書風為宋代尚意開啟了成功的先例。五代十國時期政局不穩，書法藝術的發展也逐漸衰微。北宋初期“趨時貴書”風氣盛極一時，士人為考取功名，不師法古人，而是擇權貴書跡競相學習，投其所好，這一紛亂局面對北宋初期書壇及書法藝術的發展造成了消極影響。至歐陽修、蔡襄，尚意書風進入醞釀階段。同時，在佛教禪宗思想的影響下，北宋時期書法家認為“唐人尚法”過于規謹，有違佛教“妙悟自然”的禪宗理念。至蘇軾，尚意書風開始崛起，宋四家則是尚意書風的代表性人物，作品皆風神自然、率真寫意。

（三）尚意書風的影響

晉尚韻與宋尚意在一定程度上有相通之處，都強調了內在精神的統一。宋代尚意書風的崛起與發展，使對書法作品的評判不再以法度為標準，而是更多關注書者的人品性情和個人意趣，品味作品的內在書卷氣。宋代尚意書風極大地推動了行、草書的發展，不蹈古矩在宋代得到了充分、完美的體現。

三、韓琦書法取法

陶宗儀《書史會要》記：“韓琦，字稚圭，相州安陽人，舉進士，官至右仆射，封魏國公，謚忠獻，后贈魏郡王，工正書，師顏魯公而頗露芒角。”［7］125-126米芾曾在《書史》中云：“韓忠獻公好顏書，士俗皆學顏書。”［8］28這兩本書中都明確提到，韓琦書法師顏真卿。筆者認為，韓琦取法自顏真卿主要有以下幾點原因。

（一）韓琦自身喜愛之情

韓琦閑暇之余愛好練習書法，對顏真卿書尤為喜愛。顏真卿書風格遒健、端重剛勁，正如其為人一般，令人欽佩。

（二）顏真卿在宋代的地位

1.顏真卿在唐代的忠臣形象

顏真卿個性耿直，被排擠出京后，遠赴山東德州任平原郡太守，因此，后人稱顏真卿為“顏平原”。［9］88-90顏真卿仕途坎坷，但仍保持赤子之心。在安史之亂中，他用實際行動給將士們做了榜樣，以此鼓舞軍心，從而大獲全勝。

2.顏真卿在宋代備受推崇

顏真卿在唐代影響甚微，人們往往從史學的角度樹立顏真卿忠臣的形象，而洪邁在《容齋隨筆》中將顏真卿比作魏征，對顏真卿為忠義而死給予了極高的贊譽［10］859。加之宋四家對顏真卿書法的推崇，顏真卿的書學地位在北宋開始建立起來，其書法作品也在北宋風靡。這種“由書及人，由人論書”的品評方式與宋代尚意書風息息相關，尚意書風強調書法的人文主義，重視書者的個人品德與道德修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在尚意書風的影響下，人們認為書者為人正直、品德高尚，那么其作品必定氣息高雅、寬博宏正；反之，若是書者奸佞妄為，那么其作品必定粗鄙不堪，不可學習。正所謂：“言，心聲也；書，心畫也。聲畫形，君子、小人見矣。”

四、韓琦書法藝術風格分析

韓琦的書法作品流傳雖少，但藝術價值極高，在取法顏真卿的同時，還具有獨特的個人色彩。現將韓琦書法代表作《信宿帖》《旬日帖》的藝術風格作以解析。

（一）《信宿帖》

《信宿帖》是《北宋韓琦楷書信札》卷中的作品之一，也是韓琦現僅存的兩帖真跡紙本墨跡之一。《信宿帖》縱30厘米，橫40厘米，行十五，可辨識一百五十余字，現藏于貴州省博物館。《信宿帖》與韓琦所建的晝錦堂及歐陽修的《相州晝錦堂記》一文相關，無論從歷史還是藝術的角度來看，都具有較高的價值，在傳世書畫類文物中極為珍貴。《信宿帖》不僅蘊含著顏真卿的筆意，同時也受到尚意書風的影響。通過欣賞《信宿帖》，我們可以看出韓琦《信宿帖》在書寫上具有端謹沉著、書風雄健等特點。

1.用筆方面

韓琦《信宿帖》在用筆方面的最大特點就是端謹沉著、筋道凝神，富有極強的書寫功底。在書寫過程中他以豎向筆畫及捺畫為主筆，稍作提按，體現了用筆的豐富性。如“不奉”二字，縱向筆畫及捺畫整體偏厚重、敦實，將橫向筆畫偏細、縱向筆畫偏粗的書寫特點完全展現出來；再如“放肆”二字，在“放”字橫折鉤、撇畫、捺畫處，及“肆”字撇折、橫折處通通加以細微提按，體現了書者的精心獨到，并將筆畫線條的豐富感完美展現。

2.結體方面

結體整體呈現出左斂右舒、中宮收緊的態勢。如“捧讀”二字，二者都為左右結構，左側結構字形較小，筆畫縱向稍短，右側結構疏密安排得當。“捧”字右側結構撇短捺長，“讀”字最后兩筆撇短點長，使整體結體意趣盎然。再以“文之”為例，兩個字結體中宮收緊，使得結構端莊秀謹，可見韓琦楷書功力深厚。

3.章法方面

從整體看，《信宿帖》橫無行、縱有列，分行布白上氣脈舒朗、流麗典雅，結體處理得當，變化不失法度，飄逸與含蓄并存，字里行間的部分留白之處也給人一種獨特的韻味，端整謹嚴的同時呈現出靈動活潑之感。

（二）《旬日帖》

《旬日帖》得名于卷前“旬日”二字，紙本墨跡，縱30厘米，橫40厘米，現藏于貴州省博物館。與《信宿帖》不同的是，該帖字跡大多渙散不清，僅有20余字勉強可讀。雖《旬日帖》可識讀字數不多，但經過與《信宿帖》中相同字的對比，確定為韓琦所書真跡。《旬日帖》亦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現將其藝術特點在可辨認字中作以簡單分析。

1.用筆方面

在韓琦《旬日帖》的可辨識字中，用筆體現出沉穩莊謹、秀美謹妍的特點，起筆富有變化，大多方圓兼用。雖是楷書，但用筆節奏感體現得很好。如“辱”字，用筆爽利，筆畫中段與出峰處對比明顯，節奏強烈。依稀可以辨認“能”字左下側“月”字中兩短橫不似尋常楷書工整沉穩的寫法，采用了行書短橫連帶的寫法，一字之中節奏分明，可見韓琦本人的書寫意趣和獨特安排。

2.結體方面

與《信宿帖》不同的是，《旬日帖》結體更活潑靈動，整體呈現出疏密得當、開張較大、變化多端的特點。如“得”字，若是置于《信宿帖》中，應當是中宮收緊、左斂右舒的字勢，而在《旬日帖》中，“得”字中間留白較為寬闊，兩側大小基本一致；又如“數”字，整體呈現出左疏右斂的體態，右側反文旁處于偏上位置，與顏真卿《自書告身帖》中左右結構的寫法頗為類似。仔細觀察《旬日帖》中的可辨認字，可以大膽猜測，韓琦在書寫《旬日帖》時更輕松率真，將尚意書風在此帖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3.章法方面

《旬日帖》章法與《信宿帖》頗為類似，行與行之間空間較大，上下字聯系緊密，每行末端高度錯落有致，分行布白天真自然，雖有殘破，但墨色對比強烈，枯濕濃淡相宜生趣，體現了韓琦極高的書寫能力。

（三）《信宿帖》與《自書告身帖》作品對比

韓琦師雖師出顏真卿，但其楷書信札展現了極強的個人風格。筆者將以韓琦的《信宿帖》與顏真卿的《自書告身帖》作以對比分析，分析二者在用筆、結體、章法上的異同之處，以期更好地詮釋韓琦楷書的書法藝術風格。

1.顏真卿的《自書告身帖》

顏真卿《自書告身帖》為楷書，共33行，計有253字，結銜小字13行，現藏日本中村不折氏書道博物館。《自書告身帖》整體端莊樸厚、蒼勁有力，不同于其《麻姑仙壇記》《勤禮碑》中工整宏正的風格，顏真卿《自書告身帖》在端莊中富有活潑流動之感，結體疏密得當，強調上下字的關系，可謂是顏真卿晚年佳作。

2.《信宿帖》與《自書告身帖》用筆對比

韓琦《信宿帖》在用筆上捺畫較重，強調縱向筆畫，而橫向筆畫較縱向筆畫而言，更輕盈靈動，這與顏真卿《自書告身帖》中的用筆相類似。橫細豎粗的用筆特點在《信宿帖》與《自書告身帖》中是共存的，如韓琦《信宿帖》中的“大”字與顏真卿《自書告身帖》中的“之”字。不同的是，對于捺畫末端的處理，顏真卿《自書告身帖》捺畫收筆處一般頓筆后筆尖稍向上輕除，捺畫整體呈現出一波三折態勢，而韓琦《信宿帖》弱化了捺畫出鋒處的提按，捺畫整體更雄渾蓄力。

3.《信宿帖》與《自書告身帖》結體對比

韓琦《信宿帖》與顏真卿《自書告身帖》結體的相同之處在于中宮較為收緊，左右結構呈現出左疏右斂、左小右大的字勢。一字之中，若同時含有撇畫、捺畫，則撇畫較長，捺畫稍短，撇捺收筆位置高低對比增加了結體的趣味性。二者的結體雖類似，但仍有不同之處。如韓琦《信宿帖》與顏真卿《自書告身帖》中的“奉”字，韓琦在書寫此字時，上部分撇畫起筆位置稍靠左，整個結體的欹側更明顯，同時字態更舒展；而顏真卿在處理“奉”字時，雖字勢也有傾斜，但上部分撇畫位置較居中，整個字態也更持穩。韓琦在結體上的靈動活潑之感也是北宋尚意書風影響下的具體體現。

4.《信宿帖》與《自書告身帖》章法對比

《信宿帖》和《自書告身帖》都呈現出橫向結字高低錯落的特點。不同的是，顏真卿《自書告身帖》正文部分基本是滿章法，豎行末尾并未出現錯落；而韓琦《信宿帖》則在行列末端有自然錯落。

結束語

通過對韓琦其人與書法取法以及楷書作品的分析得知，韓琦在歷史上不僅是一代肱骨名臣，在書法上也具有很高的造詣。其楷書中的獨特之處值得我們去學習，并可以積極運用到書法教學中，對學習者大有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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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陜西學前師范學院

基金項目：本文系陜西學前師范學院青年教師科研創新能力提升計劃項目“淺談韓琦書法取法及其書法藝術風格”（項目編號：2023QN08）的結題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李文瑞（1996—），女，漢族，甘肅天水人，碩士研究生，陜西省書法家協會會員，研究方向：書法藝術創作與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