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表忠觀碑》藝術風格探析

［摘 要］ 碑刻是記錄歷史的一種載體，是刻在石頭上的史書。《表忠觀碑》于1078年立石，屬于蘇軾中期楷書作品，是蘇東坡擘窠書中的佼佼者，在蘇軾楷書作品中有著承前啟后的作用。從筆法、結字、章法入手，剖析蘇軾《表忠觀碑》的藝術風格，探究其藝術價值。

［關" 鍵" 詞］ 蘇軾；《表忠觀碑》；藝術風格；筆法；章法

引言

蘇軾（1037—1101年），字子瞻，又字和仲，號鐵冠道人、東坡居士，世稱蘇東坡、蘇仙、坡仙［1］，四川眉山人，北宋時期政治家、文學家、書法家、美食家。父為蘇洵，弟為蘇轍，父子三人并稱“三蘇”［2］。蘇軾作為北宋時期的杰出人物，雖未能完全脫離時代的影響，但其書法作品已顯現(xiàn)出超越時代的獨創(chuàng)性。特別是其融合禪宗思想的創(chuàng)作理念，既彰顯了對傳統(tǒng)規(guī)范的尊重，又融入了自然與意趣相結合的審美追求。縱觀宋初文化藝術的發(fā)展，不難發(fā)現(xiàn)，無論是在思想理論方面還是在藝術實踐方面，都體現(xiàn)了傳承與創(chuàng)新相結合的特點。這既是對前代文化的深刻理解和尊重，也是對新時代精神的積極探索和回應。

《表忠觀碑》《醉翁亭記》《豐樂亭記》《羅池廟詩碑》是蘇東坡著名的楷書“四大名碑”， 其中《表忠觀碑》作為“四大名碑”之首，被譽為東坡先生“最用意之作”［3］。宋刻《表忠觀碑》遷移到杭州府學（現(xiàn)杭州碑林）后，遭遇兵燹之災，被埋沒于地下，乾隆己未年（1739年）出土殘石，后移至杭州西湖的錢王祠保存。［4］該碑對于蘇軾楷書風格的研究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本文從筆法、結字、章法入手，探析《表忠觀碑》的藝術風格。

一、蘇軾《表忠觀碑》的藝術特點

東坡是“尚意”書風的領軍人物，其書法創(chuàng)新對北宋時期乃至后世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學界雖廣泛探討其行書及書學理念，但對其楷書藝術的深入研究卻相對缺乏。事實上，蘇軾的楷書藝術，不僅體現(xiàn)了他在書法方面的實踐探索，也映射了楷書在其一生中的重要地位。現(xiàn)以《表忠觀碑》為切入點，分析該碑的藝術特點、風格源流、書寫面貌。

（一）點畫形質雄勁古厚

1.橫畫

在書寫時，用筆的不同會產(chǎn)生不同的形態(tài)變化，給人帶來不同的視覺效果。在楷書書寫中，絕大多數(shù)筆畫都分為起筆、行筆、收筆三個部分，且點畫形態(tài)豐富多樣，不同的起筆形態(tài)、行筆過程以及回鋒收筆都會產(chǎn)生不同的表現(xiàn)形式。蘇軾在筆法上有其獨特的見解，他在落筆時，斜切并稍加壓力使筆觸較為厚重，隨即右轉調鋒，逐漸輕提至中段，最后重按回鋒收筆，表現(xiàn)出兩端粗、中間細的筆畫特點，展現(xiàn)出一種開張疏朗的點畫形態(tài)（見圖1：“李”“兵”“于”“軍”）。

2.撇畫

《表忠觀碑》中的豎撇是由粗到細再到粗，有較強的提按變化，書寫連貫順暢、一氣呵成。撇畫猶如人體的四肢，若缺少力量則會顯得筋骨無力，沒有剛勁挺拔之感。大多數(shù)楷書中的豎撇均具有這種特征，起筆時停頓時間較長，先豎畫之后再頓筆撇出，這種寫法使得線條更加遒勁有力、飄逸自如，在書寫時增加了用筆的變化，同時也起到了穩(wěn)定重心的作用（見圖1：“大”“夫”“失”“史”）。

3.點與捺畫

在點與捺畫上，蘇軾楷書也有自身的特點。點畫結體較為緊結，將眾多舒展外延的捺畫縮短為反捺，來迎合結體的需要。點畫雖然小巧玲瓏，但是在字中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點畫的變化對結構有著錦上添花的功效，點畫和捺畫均由輕到重，但是在表現(xiàn)形式上，點畫短小精悍、端莊厚重，捺畫則變化明晰，輕落筆、下壓重收。《表忠觀碑》點畫靈動自然，能給字增加幾分生氣（見圖1：“不”“以”“永”“發(fā)”）。

（二）字形結構端莊流麗

1.豐肥扁闊，端莊沉穩(wěn)

豐肥扁闊是指蘇軾楷書整體的外在形態(tài)。楊慎《墨池瑣錄》亦載：“蘇東坡豐腴悅澤，綿里藏針。”［5］蘇軾的楷書筆觸濃重、結體寬博、墨色濃厚，展現(xiàn)出其書法雄偉寬闊、以肥為美的獨特韻味。南宋書家王十朋評價其書法：“蘇公得魯法，黃自成一家。肥無塵俗點，瘦或風雨斜。”［6］蘇軾的書取肥厚是有清醒的認識的，他在《孫莘老求墨妙亭詩》中道：“杜陵評書貴瘦硬，此論未公吾不憑。短長肥瘦各有態(tài)，玉環(huán)飛燕誰敢憎。”就如趙子昂所說：“余觀此帖，瀟灑縱橫，雖肥而無墨豬之狀，外柔內(nèi)剛，真所謂‘綿裹鐵’也。”［7］這或許是蘇軾個人對于美的追求，其獨特的“扁闊肥美”的書法結構，體現(xiàn)了對傳統(tǒng)審美的創(chuàng)新，為當代書法藝術的發(fā)展提供了寶貴啟示。

2.以側取勢，秀美流麗

蘇軾在結體上積極創(chuàng)新，勇于突破唐人法度，融入個人情感，揚長避短，橫畫大膽傾斜，使整體右肩高聳，一變唐人端莊平正的楷書風貌，通過以側取勢的結體特征，展現(xiàn)出剛勁險絕的楷書特點。如圖2所示，“周”“宗”“厚”“廢”等字，以側取勢，以斜坡正，在險絕中尋找體勢的平正，將中宮緊收、外延舒張的流美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這種結體特點，造就了蘇軾楷書的獨特風貌，從蘇軾橫畫傾斜度以及字形的開放程度來看，蘇軾與其他書家相比，在結體取勢上具有較大突破，使宋代楷書呈現(xiàn)出全新的面貌。

（三）章法布局質樸天真

胡小石在《書藝略論·談結構與布白》中說：“布白之妙，口說難詳。譬諸人重心壓低左中宮緊收面，坦五官同具，位置略異，人我便殊。又如星斗懸夭，疏密錯綜，自然成文，久觀益美。”［8］在書法藝術中，章法不僅獨樹一幟，更居于指導全局之重要地位。《表忠觀碑》中的章法在繼承傳統(tǒng)楷書章法疏密相間、橫縱有序的基礎上，結合個人的筆法、結構，創(chuàng)造出穿插避讓、參差錯落的章法形式，形成其獨特的楷書風貌。

1.疏密相間，橫縱有序

宋代姜夔在《續(xù)書譜》中云：“書以疏欲風神，密欲老氣。如‘佳’之四橫，‘川’之三直，‘魚’之四點，‘畫’之九畫，必須下筆勁凈，疏密停勻為佳。當疏不疏，反成寒乞；當密不密，必至凋疏。”［7］《表忠觀碑》是蘇軾早期的碑刻作品，整體借鑒顏真卿楷書風格，但略顯變化。《表忠觀碑》的用筆厚重，增添了幾分靈動的意趣，字勢傾斜，改變了顏體楷書方正之態(tài)，形成了上下字間距緊密、左右字間松散的章法布局。這樣的章法布局與其他楷書形成鮮明對比，突出了單字的美感，雖然每個字各自獨立，但整體氣韻貫通。這樣的章法加上蘇軾雍容寬闊、倚側險絕的結體，彰顯出大氣磅礴的風格，具有濃厚的碑刻氣息。

2.穿插避讓，錯落有致

在常規(guī)楷書中，字形大小較為統(tǒng)一，獨立性強，聯(lián)動較少。反觀蘇軾的書法，富于變化，增強了字間的聯(lián)動。這種變化并非偶然，且變化遵循一定的規(guī)律。蘇軾在書寫時首先根據(jù)筆畫多少來改變字形間的關系，其次結構布局巧妙，左右之間顧盼互譯，字形或大或小，和諧有序，給人獨特的美感。蘇軾的書法才情，宛若自然界的流水與山川，既遵循章法又不拘泥于形式，其間變化自如，不落俗套。其楷書之美，在于細膩地加入倚側之變，賦予字形生動的姿態(tài)，從而使整體布局更顯靈動。相較于唐代楷書的莊重與正統(tǒng)，蘇軾則以更加自由的筆觸，探索書法的新境界。他的筆法既保持了字的連貫性，又在章法中巧妙地融入輕微的擺動，展現(xiàn)出書法的韻律美。這種創(chuàng)新不僅豐富了書法的表現(xiàn)力，也使得蘇軾的書法作品充滿了獨特的藝術魅力。蘇軾對楷書章法的革新，在形式與內(nèi)涵的統(tǒng)一上開辟了新境界，為楷書的多樣化發(fā)展奠定了基礎。其章法“參差錯落，靈動多變”，不僅豐富了楷書的藝術表現(xiàn)力，也為現(xiàn)代楷書創(chuàng)作提供了寶貴的借鑒。

二、蘇軾《表忠觀碑》的藝術價值與影響

（一）蘇軾《表忠觀碑》的藝術價值

《表忠觀碑》不僅審美價值卓越，更是文化價值的重要載體。其作品深植于豐富的文化土壤和時代背景中，反映了當時社會的文化氛圍與時代精神，為后人提供了寶貴的文化研究資料，成為研究和欣賞的珍貴對象。該碑以其高雅的格調、獨特的風格和深厚的文化底蘊，在中國書法史上占據(jù)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寶庫中的瑰寶。蘇軾作為宋代博學多才的巨匠，與佛教禪宗、儒家思想的淵源也是極為深厚，并在其藝術作品中融入濃厚的儒家思想。他不僅熟讀儒家經(jīng)典，更是將禪宗思想和儒學理論融入《表忠觀碑》中，將佛教的人生觀、價值觀融入其生活中，形成樂觀豁達的人生態(tài)度。禪宗思想深刻塑造了蘇軾“以苦為樂”的心境，進而提升了其藝術境界，確立了其在詩、書、畫各領域的領袖地位。蘇軾的書法不僅在當代影響深遠，更對后世文人的創(chuàng)作與書學理論的演進產(chǎn)生了根本性的推動，成為后代書家心目中的精神典范和道德標桿。

（二）蘇軾《表忠觀碑》的影響

《表忠觀碑》見證了杭州從古至今的輝煌，不僅記錄了這座城市的歷史起源，更映射了當代吳越子孫致力于營造社會和諧、經(jīng)濟繁榮、民眾幸福的盛世局面。吳越錢氏對和平統(tǒng)一的貢獻，必將永垂青史，世世代代被人們所歌頌。蘇軾作為宋四家之一，他的藝術成就極為突出，其獨特的書法風格對后世的書法發(fā)展也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表忠觀碑》作為蘇軾“四大名碑”之首，對研究蘇軾楷書風格的形成有著重要的作用，同時對之后楷書書風也產(chǎn)生了積極的影響。

蘇軾作為宋代文壇巨匠，其書法以“尚意”為旗幟，開辟了書法新紀元，深刻反映了宋代的時代氣息與人文精神。尤其在宋四家中，蘇軾的“尚意”書風最為顯著，其書法思想及成就不僅在宋代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而且對后世書法的發(fā)展也有著不可磨滅的貢獻。同時，他的書法思想和藝術成就，將持續(xù)為后世所研究、欣賞并傳承，成為連接過去與未來的文化紐帶。

結束語

蘇軾在書法史上占據(jù)著不可替代的地位，其作品風格莊嚴肅穆、氣勢恢宏，且洋溢著純真永恒的魅力，深受人們喜愛。《表忠觀碑》作為蘇軾“四大名碑”之首，有其獨特的風格，受到各代書家的愛慕。該碑坐落于西湖美景之中，散發(fā)著獨特的清雅風韻。《表忠觀碑》向世人呈現(xiàn)出一種獨具特色的美感，處處彰顯著質樸天真、寬闊宏偉的藝術風格。

蘇軾在書法藝術上的卓絕成就，不僅在技藝上對后世產(chǎn)生了深刻影響，而且他的藝術思想為后世書法藝術指明了方向。其書論不僅豐富了書法藝術的理論深度，也為后來的研究提供了堅實的理論根基。蘇軾的書法藝術也對筆者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使得筆者在靜心練習與深度臨摹中凈化了心靈，在無聲處聽驚雷，實現(xiàn)了與古人心意的溝通，從而達到內(nèi)心與外在的和諧統(tǒng)一。通過對《表忠觀碑》的深層次分析，使我們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自然流露出真摯情感與深邃思考，展現(xiàn)了獨特的藝術風格。藝術修養(yǎng)的深化，促使我們在尊重傳統(tǒng)的基礎上勇于創(chuàng)新，進而創(chuàng)作出具有時代精神和個人風格的藝術作品，溫潤觀者心靈，啟迪觀者思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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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水賚佑.蘇軾書法史料集：上［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16：3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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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胡小石.書藝略論［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19：356.

作者單位：太原師范學院

作者簡介：雷彩虹（1994—），女，漢族，山西太原人，碩士研究生，助教，研究方向：藝術學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