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童話創作,作為“他者”文體的“拿來”與再創造,在20世紀大多是以西方經典童話為主要文學資源的。在21世紀,特別是在當下,中國本土古典文學經典如何被兒童文學更好地繼承?這是新時代兒童文學作家需要回答的時代命題。
諾亞的長篇童話《白夜夢想家》嘗試探尋童話的真義。“他只有著一個幼稚的,然而優美的純潔的心,人間的疆界也不能限制他的夢幻。”這段話雖然是百年前魯迅對俄羅斯失明的詩人、童話作家愛羅先科的評價,但仍可視為對童話真義的經典論述。湖南兒童文學作家諾亞在照例探尋著魯迅所言的童話真義:一個丟失名字的小女孩,在童話世界中被命名為“夢想家”,因對純真心靈的守護與對夢想的追逐而找回“樂安”本名的神奇的險象環生的過程。
不過,當下已然不同于魯迅所置身的時代。今天的兒童文學作家所置身的新時代需要汲取國外經典文學的養分,更要自覺繼承本土的古典文學傳統。諾亞在創作了《云上日光》《啞江》等作品后,繼承《西游記》的魔幻現實主義傳統創作了長篇童話《白夜夢想家》。
這部童話的故事情節引人入勝。作者為讀者精心營造了一個夢與真相互參照的童話世界,使得這部童話與其他文學體裁一樣,承擔了文學的要義,并關切當下兒童現實問題。具體說,這部長篇童話至少有兩點值得稱道。
其一,這部長篇童話以致敬本土古典文學經典的方式探尋新時代中國童話的樣式,即自覺汲取了中國古典名著《西游記》的文學“營養”。
《白夜夢想家》繼承《西游記》的故事模式,講述了與《西游記》相參照的故事內容:“我”救下了被壓在石頭下500年的北極星,成為師父,后又相遇了另外兩個徒弟——球藻、海獺,從此師徒四人一路向北。師徒四人途經龍宮、動物城、貓之國、玩偶之國、鏡子國、雪國、北極圈小鎮,險情超乎想象。但在險境疊生之時,“我”這一形象并未退卻,而是借助“我”呈現出了中國少年的精神。進一步說,這里的“我”不是仿照西方童話的小王子、小公主形象,也不是西方童話里對中國人鼻歪眼斜、齜牙咧嘴的人物刻畫,而是描摹出了符合新時代年輕一代作家想象力的童話人物形象。童話中的人物雖有現代兒童的普遍性困境,但更有中華民族的現代血脈,勇敢、健康、善良、堅忍……由此打牢堪當民族復興重任時代新人的精神底色。
其二,這部長篇童話以夢幻的方式在關切當下中國兒童的現實問題。
向《西游記》致敬并不是這部童話的唯一目的,直面當下中國兒童的現實問題才是這部童話值得稱道的意義。細讀這部童話,你會感知到,它所承載的當下兒童所深切感知卻不知如何處理的問題,構成了作者的創作源頭。甚至可以說,當下中國兒童的現實問題催生了這部童話。這樣說,并不是來自猜想,而是來自這部童話中的多處追問,以及由此內含的兒童的不安全感。像這樣表現兒童問題的句子自始至終伴隨“我”這位“夢想家”的尋夢之旅。例如“我、我的名字不見了。……只剩下了三個問號”“世界上就沒有真正幸福的動物嗎?”“如果我是一只貓,人們會不會更愛我一些”。隨著這些句子的不斷累加,兒童的孤獨感、不安感和不信任感逐漸凸顯,與此同時又升騰起愛、理解與信任的渴望。正是這些句子所蘊含的此消彼長的肯定性與否定性的多重博弈,才構成了這部童話主題的豐富性,也構成了這部童話的本義——現實中弱者的美好生命讀本。當然,這些問題不僅屬于當下中國兒童,亦屬于世界兒童。因此,這部童話在創作語境上從一開始就擁有世界視野。
此外,大膽神奇的想象力和精巧的童話結構,也是這部童話引人入勝的緣由。第十二回峰回路轉,將“我”與北極星的關系忽然逆轉為父女關系,既符合童話的內在邏輯和前文的細節安排,又超出了讀者的預期。■
(本文作者單位為中國海洋大學)